夫人
“你听,这琴声多哀怨啊”,她感叹完,又微微笑着看向景行,问:“她是你们大人的姬妾么?” “这…”,景行面露难色,“小人景行,是燕府管事,不过,主管外头,内宅之事不甚了了”。 “原来府上不都是聋子和哑巴”,她极和善地微笑点头,又问:“不甚了了?那谁清楚?你们家主母?” 景行听了,如实回答,“府里还不曾有主母”。 “那就是哪个姬妾掌管内院?” “也…并无姬妾掌管内院” 她抬高眉毛,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景行说话滴水不漏,该说的严丝合缝,不该说的避重就轻,真不愧是燕绥的手下。 想来也问不出什么,她也不再逼问,拂了拂裙摆站起身,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问:“方才你叫谁夫人?” 景行恢复笑容可掬,说道:“是公子这样交代的”。 “公子?你是说燕绥?” “是” 她漫步走到景行身旁,绕着他转了一圈,上下打量了打量,“看来你知道我是谁”。 景行笑呵呵地回复:“公子对小人并未有所隐瞒”。 “呵,当真是个个都胆大包天” “夫人过奖了” 她嗤地一笑,也不跟景行啰唆,抬腿就往回走。 “夫人,公子让人带话回来,说宫中事务繁忙,这几日恐怕都要歇在宫中” “随他”,她头也不回,扔下两个字,拐上游廊,往内院深处走去。 景行直起腰身,看着她袅娜身影渐行渐远,摇头叹息,心话公子怎么喜欢上这么个女人,即不温柔又不体贴,还阴阳怪气的。 翌日,趁天暖和,太后让皇帝把孩子抱过长乐宫去瞧了瞧。 “嗯…”,太后看着襁褓里的孩子和颜悦色点头,“这孩子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是个有福的面相”。 身边嬷嬷也是喜滋滋地随声附和,道:“是啊,瞧瞧这额头,这下巴跟陛下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奴婢一瞧,就想起陛下刚出生的时候了”,说着话,嬷嬷还动情地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是啊,一眨眼都快三十年了”,太后眼神复杂地看了看皇帝,百感交集。 乳母抱着婴孩缓缓走开,默默地站到了皇帝身旁。 太后也蘸了蘸眼角的湿润,问:“陛下派人去甘泉宫报信儿了么?” 皇帝正笑眯眯地咂舌逗弄小皇子,一听太后问话,似梦初觉似的,收敛了笑意,道:“朕即刻就派人去”。 “倒也不着急,就是不知…皇后这病养得怎么样了?” 皇帝撩着袍子坐下,轻描淡写道:“每日都有回话,说见好了”。 “我怎么听说咳疾还是沉重?整个人都病得不成样子了” 皇帝端起茶水,若无其事地抿了一口,“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总要有个恢复的过程”。 “陛下也别怪我说话不好听”,太后望着穿过珠帘照进来的阳光,幽幽说道:“若是皇后薨逝了,陛下可有想过新任皇后的人选?” 皇帝搁下茶盏的手,哆嗦了一下,皱眉看了看太后,“皇后只是生了场病而已,太后又何必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世事无常,总是要早做打算的” “朕会派人去甘泉宫给皇后送信,兴许皇后一听萧婕妤生了皇子,这病一下子就好起来了”,皇帝说完站起身,走了。 乳母也赶忙屈膝告退,抱着小皇子赶了上去。 大成王朝终于又迎来了一个皇子,皇帝要择吉日亲率百官前往南郊祭祀宗庙天地,告慰先祖,因此,不单单太常,整个朝廷,三公九卿都忙了起来。 中常侍也跟着忙前忙后,偶尔得了空闲,就找人来问问她在府里的情况,又让人去给她去东市西市的寻摸好玩的好吃的,送回去。 好几日了,好玩的玩意儿堆了一堆,可她看都懒得看,只对着廊下的画眉发呆。 画眉养得很好,羽毛鲜亮,在鸟笼子里跳来跳去,啾啾直叫。 呆看了半晌,她突然打开了鸟笼子,用簪子戳了戳画眉的屁股,小声嘟囔着,“飞罢,走罢,去过你自己的日子罢”。 画眉像是听懂了她的话,没有犹豫,几下跳到笼门口,拍了拍翅膀,毫不留恋地飞走了。 她手搭凉棚,看着画眉飞过屋檐,飞出院墙,越飞越远,又讪讪地回了房。 这个卧房她呆了将近十日了,除了些燕绥的常用之物,再没别的。 她在卧房里转悠,翻翻看了几遍的画本子,又闻闻窗下案几上的兰花,无聊至极,想来想去,最后,她将目光落在了西墙的佩剑上。 她慢慢走了过去,伸手取下了佩剑。 佩剑不轻,她拿着有些费力,剑鞘上有横七竖八的刀砍的痕迹,剑柄油亮,不像是摆设。 “噌”的一声,长剑被拔出,“噹”的一声,剑鞘落地,一道亮光闪了她的眼,是剑身反射的太阳光。 单刃剑身光可鉴人,看来这把佩剑的主人常常在擦拭它。 她眯起眼来,仔细查看,在靠近剑柄的剑身上刻着一个“信”字。 “信?”是这把剑主人的名字? 手起剑落,身旁矮几被一分为二,真是一把好剑。 房门被推开,景行脸色焦急站在门口,口气却十分和缓,“夫人,这柄长剑是开了刃的,锋利无比,小心伤到您的手”。 是哑巴侍女叫来了景行。 哑巴侍女在屋外一看她取下了长剑,忙让人去找了管事来。 景行一听这话,不敢多想,但又不能不多想,公子把人托付给他,万一有个闪失,他没法交代,于是,着急忙慌地赶来了。 “你来的正好”,她咬牙,双手握住剑柄,费了些力气,举起长剑对着景行,说:“我要出去”。 “这…” “我要出去”,她面带笑容,把剑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一字一句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