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吃饭了嘛?” 晏睢揽着孟渟在床前的沙发坐下,又再皱眉问了一句。 “吃了,你让人送来的,我都吃了。”即便他有些吃不下,但还是全吃了。 “嗯,”晏睢的神色稍稍缓和,他又继续问,“吃药了嘛?” 这一次孟渟沉默了,如果是孟淇问他这话,他肯定不会回答,但这是晏睢问他,他不想对他说谎。 “我不能吃药的,”孟渟低下的眸光里露出了些许的恐慌,他抓着晏睢的衣服的手,悄然握紧,“我会忍不住吃很多很多……” 晏睢的神色顿住,就是身体在这一瞬间也僵硬极了,但只是一瞬,孟渟根本没察觉,他就恢复了正常,他一只手继续揽着孟渟的腰,另一只手一抬,将他的下巴托了起来。 “什么时候的事情?” 晏睢依旧尽量控制自己的语气了,可说出来的话还是冷硬得很。 不过孟渟对着这份冷意并无太大的感觉,他仰着头思量了一会儿才回了晏睢的话,“八年前。” “晏睢,我不吃药就没事儿了,真的,”他探起身体,双手环过晏睢的肩膀,埋首在他的颈侧,而他的身体出现了些微他自己都没发觉的颤抖,“我已经好了,真的。” 代价就是他不能再碰任何药片似的东西,他并非不能控制自己不去吃过量的药,而是吃的这个过程,对他来说就已经是一种折磨了。 他身上的问题太多了,多到他都嫌弃自己。 他怎么会这么这么糟糕呢,有这样过去的他,曾经怎会还想让自己变好,变不好的,他从很久很久之前,从底子里就已经坏透了。 晏睢回抱住孟渟,很紧很紧地回抱,八年前,孟渟才十岁不到,就是在古时候,都是一个不知事儿的孩子,何况是现在……孟渟长到现在,身上发生的事情,只怕比他原本猜测的还要严重得多。 孤儿院,孟家,甚至他姥姥都得重新查。 “为什么吃药?”晏睢问着,手心抚在他的后背,如此或许能让他好受些吧。 “如果你不想说,就不说了。” 他对孟渟容易心软的程度,已然超乎自己的预计。 孟渟继续揽住晏睢的脖子,侧脸搁在他的肩头,又忍不住蹭了蹭人,然后才道,“姥姥和我有一段时间,身体都不大好,经常生病,家里有很多药……” “我总是很容易饿,我以为我生病了,就吃很多很多的药……” 孟渟打量了晏睢一眼,见他没有任何嫌弃的神色展露出来,他悄悄松了口气,“后来发现没用,我就没再吃了。” “吃了多久?”晏睢的神色更冷了些许,什么叫总是容易饿……孟渟是饿到将药片当饭吃了嘛! 孟渟又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他的话,“我不大记得了……后来就真的没有吃了。” 他的目光晃动,不安极了,但下一刻他更加拥紧了晏睢的脖子,“你说要看着我的,我已经相信了,你不能反悔的。” 当然晏睢就算反悔了,他也不知道他能做什么,打他,不应该也打不过,挽留,他好像没有挽留人的资本。 “收拾一下东西,今天开始,你和我住。” 将孟渟放到孟家,他已经不放心了。十多天后他们本来就要住一起,早些就也无妨。 这样简单有明确指向的话,孟渟肯定能听懂,但他却没有马上按照晏睢的话去做,他愣住许久,拥着晏睢的手稍稍放开了些,他抬起脸,万分认真的看着晏睢,眸光里晃动着些许欣喜和不确定。 “晏睢,我好像更喜欢你了。” 晏睢听到这话心里暖了一下,可隐隐他还对孟渟那个“好像”有些不大满意,孟渟本来就是特别喜欢他的,哪里有什么“好像”。不过他这么想着,却没开口纠正。 孟渟在晏睢身上赖了好一会儿,才起身收拾。 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他本来就是孑然一身到的孟家,这几日也不过多出几身衣服,不,还多了一个晏睢送给他,已经属于他的手机。 晏睢看着他仅有的行李,并没开口问什么,他走过来,牵住孟渟的手,“走吧。” 孟渟被牵着手,心头鼓荡的强烈紧张,依旧未能消下去。 他真的能离开孟家吗?他马上就要离开孟家了嘛?如果这是梦,一定是他做过最美的梦。 晏睢偏头看了孟渟一会儿,却是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到孟渟身上,“穿上,别再冷着了。” 孟渟点点头,依言穿上了。 孟渟一米七六,晏睢却有一米八九的身高,这衣服对于孟渟来说自然大了些许,尤其是袖子,他一半的手都找不着了。 孟渟特意撸了一下自己的袖子,将手露出来,而后主动握住晏睢的手,他喜欢被晏睢牵着,也喜欢牵着他。 王秘书王锋在客厅里和文叔交涉了一会儿,却是拿到了孟渟早上才办好送来的身份证和户口本,顺便也得知孟渟名下多了个咖啡厅和餐厅的事情。 晏睢看向他身侧的孟渟,“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找孟爷爷说会儿话,很快就回来。” “好的,”孟渟乖乖点头,他知道晏睢是去说要接他到晏家住的事情。 他心里是很愿意相信晏睢的,可还是对他能现在带走他,产生了些许不可控制的怀疑和担忧,要知道这可是他上辈子到死前都做不到的事情啊。 孟渟脸上是一些不正常的潮红,身上又披着晏睢的西服外套,他们在房间又待了不算短的时间,孟渟看向晏睢背影的目光又是那样的殷切,在这一刻文叔和王锋都想多了。 “咳,”一声,王锋移开了落在孟渟身上的视线,他老板应该没禽兽到对一个未成年下手的地步吧。 虽然身份证和户口本的年龄都改了,可依旧改变不了,孟渟未满十八周岁的事实啊。 “我能要一杯水嘛?”被王锋一咳,孟渟也觉得喉咙不大舒服了,说出来的声音带着点儿哑色,就是愿意坚信晏睢原则的王锋也动摇了。 文叔一挥手,一个女佣送上来一杯温水,孟渟轻轻抿了一口,然后就咕噜咕噜喝起来了。 孟老爷子听到晏睢要提前带走孟渟的决定时,很是讶异了一会儿,但最后他还是允了,孟渟留在孟家多住十来天,并没什么意义,相反,晏睢表现出对孟渟这份特殊,让他很是惊喜。 他以为孟渟嫁过去,只被晏睢冷落都算过得好的了,可没想到这个问题多多的孙子,不仅让何婉看上眼,就是晏睢好似也看上眼了。 当然,晏睢能稳稳掌握晏家家主位置这些年,他是不敢有任何小看他的地方,这母子俩到底是在玩什么计策,一时也是说不好的。 “可以,”孟老爷子点了头,他看向晏睢露出了笑容,“以后经常带孟渟回来看我。” 晏睢神色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却也算缓和,“应该的,我们会经常回来。” 两个人又聊了两句,孟老爷子就起身送晏睢出来,他们出现在大厅,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冯泽娇和李一菲也在了,她们一人一句问了孟渟好半天,什么都没问出来,倒是文叔开口给她们解释了好一会儿。 “您留步,我这就带孟渟走了。” 孟老爷子笑笑,而后看向了孟渟,这还是他第一次这般认真将孟渟看清楚了些,皮肤白皙,眉目如画,在他这孙辈里,孟渟在容貌上确实是最出挑的。 “以后和晏睢好好过,可不准惹事。” 孟老爷子说话的时候,晏睢已经走到了孟渟的身侧,两个人一对视,孟渟的心终于安定下来,他看向孟老爷子,轻轻一鞠躬,却没应他的话。 “您保重。” 日后他便是和晏睢过不下去了,他也绝对不会回孟家来的。 “我们走吧。”孟渟回转身体,对晏睢扬起笑颜,两只手上前,牢牢牵住了他的手。 晏睢就是他黯淡无光生命里,迄今为止最暖最灿烂的那屡阳光,是那屡唯独能被他抓住的阳光。 晏睢回头对孟老爷子几人轻轻颔首,而后就领着孟渟往外走去,王锋带上孟渟的行李,落后几步跟在他们的身后。 “我会和你好好过的,”孟渟觉得这话和孟老爷子说没什么意思,但和晏睢说,却很有必要,过日子的本来就是他和晏睢呢。 “还有,我也不惹事的。”孟渟自认为自己绝大多数的时候,还是很安分的,“我会听话的,听你的话。” 晏睢扫了孟渟一眼,一抬手摸上他的额头,那热度依旧没能消下去,他换一边手让孟渟牵着,而原本牵着他的手,直接揽住孟渟,几乎将人半揽半抱在怀里了。 第018章 王锋在后面看着,眼睛都瞪圆了,他敢保证这要不是在孟宅里,晏睢肯定直接将人抱起来走了。 而他这小心护着的模样,愈发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测,他的老板果然化身禽兽了。 司机老赵远远看到他们,就将车门打开了,晏睢先上的车,而后将孟渟拉了上来。 王锋也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老赵往后看了一眼,车子就启动了。 孟渟乖乖坐了一会儿,就自己往晏睢那边挪了挪,然后他就又被晏睢揽到怀里来了。 “觉得难受就躺我腿上,睡一会儿,很快我们就到家了。” “我不难受,一点都不难受。”他觉得自己现在精神得,还能跑个五六公里不带停的,他睁大眼睛看着晏睢,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 “我高兴呢,好高兴的,”他说着,两手一伸抱住了晏睢的腰。一般来说,他熟悉一个人,适应一个环境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可对晏睢,他似乎不是这样的。 一定是因为他们就要结婚的关系,他们往后都会彼此是最坦诚最亲密的伴侣,眼下不过提前几天罢了。 晏睢回抱住孟渟,他并不知道孟渟心里这般想着,他有些担心,他怕他和晏家没孟渟想的那么好,到那个时候,他会不会就不高兴了,不过他不会反悔他们的婚事,孟渟也没得后悔了。 从海城的东郊抵达海城的北郊,这距离可不短,老赵熟悉路况,也还是在一个多小时后才抵达了,而孟渟也早在晏睢的怀里睡着了,他现在不仅额头发热,就是呼出的气儿也热得烫人。 车门打开,晏睢下了车,然后才将孟渟从车里抱了出来。 晏家的管家肖伯已经守在门口好一会儿了。 “李熠来了,就带他来我的房间。” “是,”肖伯五十岁左右年纪,看起来普通得很,但晏睢对他的态度却比王秘书王锋还要亲近些,这老宅里的佣人,绝大多数都是看着晏睢长大的老人,这个肖伯就也是。 半个多小时前,他就接到了晏睢的电话,而后整个老宅的佣人都发动了起来。 他们家主要把家主夫人接回来了,当然,肖伯也没忘了晏睢让他请私人医生过来的事情,大致再五六分钟,晏家的私人医生李熠应该会到了。 晏睢抱着孟渟一路上了二楼,王锋把门打开,他继续将人抱到他房间的床上。 又起身将孟渟的外套和鞋脱了,这才拉过被子给他盖着。 肖伯的妻子王妈已经端着热水和毛巾进来了,她瞅了床上的孟渟一眼,脸上的喜色淡了下来,“唉哟,这孩子是怎么了?我看烧得还挺严重的。” “您给他擦着,我去找找体温计,再催一下小李,没他这么消极怠工的。” 王妈义愤填膺地下去,她这个年岁,最看不得人生病,看着比晏睢还着急几分。 晏睢解开袖口的扣子,挽起些许,然后拧干毛巾,给孟渟擦脸,又解开了他领口的几个扣子,将脖子和后颈也擦一擦。 孟渟微微睁开些眼睛,迷蒙的白光里看到了晏睢,他轻轻笑了笑,又再闭上了眼睛,他眼皮沉得很,明明不是很困,却没什么精神。 “晏睢,我好多了。” “不要说话,你好不好,你说了不算。” 晏睢还真没有在连续几天之内,这般为一个人操心的经历,但并没有什么厌烦,反而那份心疼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了。 孟渟又睁开了眼睛看人,清清涟涟的眸底,干净得能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