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节
是的,比起妓女或者流莺,那个姑娘的第一个身份是姑娘。 无论这个社会怎样变迁,既然她是姑娘,那该受人疼爱,而不是被人一遍又一遍地无情践踏。 林辰很担心,所以他望着刑从连,在说完那句话后的那段时间内,他不知该再说什么,因为关于李景天可能对那个姑娘事情,确实令人非常无能为力。 但刑从连显然心志坚韧而异于常人,他看着他,然后毫不犹豫对身边的少年人喊道:“王朝?” “正在查记录。”少年人又开始敲击键盘,并且见地焦急起来,“老大我不能一个人肩负一个警队的重担啊,陈副队怎么说啊。” 先前,在他们来医院途中,刑从连就已经让手下去查许染的踪迹,或许现在已经有消息也说不定。 所以在王朝说话的时候,刑从连就已经在打电话了,电话很快接通,那头的人听见他问出“许染”两个字时,显然还有些意外。 “刚才王朝没和你说去查吗?”刑从连加大了音量,他说完,就开了公放。 “头,你让我查的东西太多了,我不知道那个是加急的啊,许染具体在哪我们真还没查到,不过这个许染今天早上6:00点的时候乘坐了逢春到宏景的火车,火车到达宏景站的时间是7:03,车号是g137,其他消息暂时还没上报过来,要派人去火车站拉网排查吗?” “行了,我知道了,你继续,刑从连说完就挂了电话。” “天呐,我真的要开始自我怀疑了啊老大,她为什么在宏景,她怎么可能在宏景啊。”王朝越说越焦急,他甚至又要怀疑他们先前的推论,“7:03到宏景,她有充足的时间到安生国际商场犯案啊,时间线上没问题。” 是的,他们刚才推论,割喉案从头到尾都是李景天布置操控,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再次获得社会关注并且将一切罪责都推到许染身上,可是现在,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又发生了,许染从逢春来到了宏景,她人在宏景市内,并且由充足的犯案时间。 “行了,少想多干活。”刑从连敲了敲他的脑门,将少年从不确定中唤回,“有能力策划这一切的女人是傻逼吗,过来杀个人还要坐高铁,生怕警方不知道她来了是吗?” 刑从连说得没错,对于一个跨市犯案的凶手来说,乘坐最容易留下行程证据的高铁愚蠢到极点的行为,无论是长途汽车还是小型巴士都远远比高铁容易隐藏行踪,那么,如果李景天真要把许染变成行凶者,他当然又能力安排她来宏景,如果许染不来,反而就显得不正常了。 但是,林辰心中的不良预感越来越强烈,虽然他们认为许染无罪,可如果所有的线索都指明许染人在宏景、与她很相似的人被拍到了在商场割喉的照片、她有有充分的作案动机,那么,他们又该怎么证明,那不是她呢? 林辰忽然意识到,李景天的笑意背后,是怎样的笃定与自信。 “老大你说得很有道理,我觉得这一切一定是李景天的阴谋。”王朝又活了过来,“不过阿辰说得没错,我们真的要赶紧找到许染。” “有什么好的想法吗?”刑从连问他。 “我查下她手机号。”王朝按下回车键,屏幕上出现一个逢春市号码,刑从连瞥了眼号码,迅速按下按键。 可是漫长的等候音过去,电话并没有接通。 “无人接听”提示音的提示音机械而冰冷,电话挂断后的空白时间长得令人绝望。 许染不接电话,令他们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可能没听见、也可能静音了,对了……”少年突然想到,“一个陌生人来陌生城市的话,倒是很有可能打开gps导航,我试试看。” 说完,他又开始在电脑前忙碌起来,那些迅速有置的键盘音仿佛带来了什么希望。 可越查,王朝的眉头就越皱越紧,他单手不停地操作触控板,另一只手在调阅各种记录,可是,他的一系列搜索并没有什么作用,“许染没有开gps、我再试试银行卡什么的,可能她正好刷卡了……” 少年的声音也变得微弱起来,他们都很清楚,许染留下踪迹的可能性并不大。 就在这时,王朝的电脑上又爆发出一阵尖叫声,那是他先前设置的警报音,如果网络上有什么关于李景天的讯息正在爆炸式传播的话,系统会自动报警。 王朝见鬼似地切回先前的信息统计页面,望着数据云图上冒出的新云团来,他迅速点开根目录。 同样的事情发生了第二次。 还是一条微博、一条由李景天粉丝发布的微博,微博的主要内容,依旧是一张照片,照片的主人公,恰好又是许染。 大概,就是这么凑巧,又或者说,这一切已经巧合得充满了人为安排的痕迹。 许染身着红衣,站在一个四岔路口的人行道上,车辆从她身边呼啸而过,她脸色茫然,仿佛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个路口也太眼熟了吧,老大,我们刚才好像经过过?”王朝看着照片,忽然问道。 他话音未落,刑从连已经转过身拉开了病房门,高声道:“我们走。” 他们迅速出门,跟着刑从连穿过洁白的过道和安静的电梯,快到车位的时候,刑从连加快了步伐。 周围蹲点的记者并没有提前离开,见他们回来,两倍于先前的人数围了上来。 话筒、录音笔不要钱似得向前送来。 “刑队长,听说医院附近发现了嫌疑人的踪迹,你们是去抓捕嫌疑人的吗?” “刑队长、刑队长……现在网上都在说,宏景警方破案全靠网友,您对此有什么看法吗?” 刑从连冷脸拉开车门,先护着他们进后座,然后他冷着一张脸坐进驾驶室,砰地一声关上车门、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 他迅速发动引擎,并且破天荒地,从储物盒里拿出警灯,装了上去。 警笛鸣响,记者们俱是一震。 刑从连落下车窗,拔高音量:“赶紧滚,别挡路。” 他的气场太过摄人,那嚣张的言语和的强硬的姿态,直接被记者收入摄像机中。 在一片闪光灯后,记者们脸上带着收到今天头条新闻到手的愉悦笑容,纷纷退开,光着看着那些兴奋的笑容,林辰似乎已经可以猜到明日报纸上一定会出现诸如——”宏景刑警队长查案无力、怒斥记者“一类的标题。 但现在,他们根本无暇顾及这些。 吉普车驶出医院大门,王朝上车后甚至来不及放下包,就开始疯狂地检索起那些微博信息来。 人肉本就是世界上最可靠同时也可怕的信息传递方式之一。 李景天的许多粉丝本就在医院附近,现在得知消息,不少人根据那张照片的方位,开始提供各种讯息,甚至有人已经主动出发寻找许染。 先前刑从连说得话又一语成真,义务警员才是警方最非常头疼的类型。 @吃吃喝喝睡睡睡:我刚在东征路洗,看到那个女人了!!大家快来啊!! 微博定位的位置,是在东征路与西四路交叉口。 王朝打开导航,看了眼实时路况,指挥道:“老大,她向西四路转了,你这么走前面堵车,往和平北路绕过去。” 刑从连果然猛转摄像头,向王朝所指挥的方向疾驰而去。 “调实时监控录像头,找人。” “已经在调了,但是老大,你要快点,李景天的粉丝有人在那附近,她们已经过去了。”望着屏幕上疯狂亮起的点阵,王朝根本忙不过来,“阿辰,你从我书包里拿个平板出来,监控下微博上的实时进展。”少年人飞快说道。 林辰点了点头,抽出平板,他不停刷新着最近条目,各种肮脏字眼飞快在他眼前刷新而过。 @吃吃喝喝睡睡:靠靠靠,赶紧去抓那个傻逼。 @番茄米线和天最爱:转发本条微博抽一人支付宝打1000块,谁抓到那只鸡拍照给我,再奖! @茄汁牛肉以及天:我在西四路卖当当门口,我看见那只鸡了,请求支援!!! “西四路,麦当劳。”林辰拍了拍少年的肩,提醒道。 王朝点了点头,开始调用实施路面监控,他拖放了一下时间轴,在暗色调的监控画面中出现了几个少女,她们身穿红衣,胸前贴着李景天歌迷会的玫瑰花标志,她们正伸长手指和脖颈,仿佛对着马路对面什么人指指戳戳。 “在对面。”林辰说。 王朝迅速将画面掉转过去,他们终于看到了那个一袭红裙的身影。 马路对面的女人似乎意识到有人在喊她,她慌张地向四周望去,在怔愣后,她开始奔跑起来。 此时,他们已经驶入了西四路,王朝赶忙说道:“老大,西四路路口正好红灯,前面还有30米位置有个车位,你把车停下,我们先跑过去更快。” 林辰点了点头,刑从连看了他一眼,然后踩下刹车。 他拉开车门飞快冲下,西四路正是商业繁华地带,前方你追我赶的几个女孩已经引起了一些骚乱。 许染穿着红裙和黑色高跟鞋,根本跑不快,意识到身后有人在追赶,她吓得跌跌撞撞地向前冲去,甚至还推到了路边的两个报摊。 林辰加快速度,向前冲去,呼啸的风刮过耳畔,周围是各种复杂的人声、车流声,剧烈运动会让人的大脑变得空白。 “站住!” “前面那个穿红裙的” “大家帮忙捉坏人啊!” 女孩们清凉的嗓音,猛地灌入林辰耳内。 他猛然抬头,只见最前方被追赶女人越跑越快,她黑发四散裙角飞扬。不少行人终于反应过来,有人意识到这是在抓坏人,他们停下脚步回过头,向许染做着包围圈。 许染见状,非常慌乱,她左右四顾,周围已经没有了她的容身之所, 林辰用尽全身力气奔跑,他越过了先前追杆许染的李景天歌迷,下一刻,几乎就要在他追上许染的刹那,一切却变得缓慢下来。 他很清楚,许染先是看了他一眼,然后带着惊恐的绝望,毫不犹豫地冲进滚滚车流中。 女人像是什么慷慨赴死的鸟类,她先是越过巴士、然后翻过护栏,前方红绿灯转换,大量车辆加速前行中,尖锐的喇叭声疯狂响起,那响亮的声音震得人耳膜发疼。 像是受到了惊吓,许染怔愣地望着飞速驶来的车辆,一辆载重卡车径直撞向了她。 仿佛什么劣质恐怖片里的场景,暗调的背景色上,一身红衣的女人高高飘起,如同被风吹起又落下的花朵一样,她重重落地,卡车来不及刹车,从她的身上,再次碾压过去。 咯噔一下。 林辰仿佛听见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虽然一切都在变换着,可林辰却觉得时间都停滞了下来,直到他眼前一黑,然而那并不是因为晕厥,而是因为有一双手掌覆盖在他的眼睛上。 “别看。”刑从连严肃却郑重的嗓音在他耳畔响起。 第121章 心碎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林辰都在想,如果当时下车追赶许染的人是刑从连,他会怎么做呢? 他或许不会像他那样一言不发,以他的身手,或许早在许染撞翻那个报摊钱,他就会把她扣住,又或者他会大喊,用声音呵止前方追逐狂奔的人们,他会说什么呢,“不许动”还是“站住”? 如果是刑从连的话,或许有更好的方式也说不定…… 如果有更好的方式,说不定许染现在正坐在她的对面,她会和他哭诉李景天的事情,他会给她递一张纸巾或者是一杯水,告诉她,一切都会过去,他会抓住那个坏人。 可是,现在呢,林辰的目光向重症监护室中望去。 其实,现在也是面对面的状况,只是现在,他站在窗外,她躺在床上。 一些导管和导线连接在许染身上,她毫无生机地躺在那里,一种浅黄色的药液顺着软管一滴滴注入她的体内,监护仪上的心跳、血压、呼吸指数都暂时平稳,但也只是暂时平稳而已,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生命体征消失的警报会再次响起。 林辰望着许染被呼吸机遮住大半的面容,她眉眼边纹路深刻,是那种非常典型的被生活折磨得痛不欲生的长相,明明才25岁,年龄却仿佛真实岁数的倒转。 因为车祸手术,许染颅内压过高,她头上的一块颅骨古瓣被取下,脸上还有褐色血污和黄色呕吐物痕迹,仿佛是那种最粗制滥造的玩偶,因为小朋友在争抢过程中大打出手,而变得支离破碎。 但可惜的是,玩偶和人总是不同的,医生说,病人能否醒来都是未知数,因为卡车二次碾压,病人内脏随时面临衰竭。 总之,那些电影或者电视剧里的经典桥段,都是这样,医生总说,能否醒来要看病人的求生意志,因为在编剧和导演看来,那些故事里必然有这么一个令人绝望又充满希望的段落,才能凸显出戏剧冲突的张力。 但林辰很清楚,对于许染来说,或许不存在那么一个充满希望的瞬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