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他犹豫了一瞬，还是俯下身，浓羽似的睫毛忽闪几下，张口含住了拉娜递来的糖果。 拉娜欢快的收回手，安斯艾尔静静的抬起右手拿住棒棒糖。 食指上还是缠着绷带。 明明已经过去很长时间，那之后他的食指却一直缠着绷带，以安斯艾尔的魔法水平，应该很轻易就能治好。 拉娜用指尖轻触那紧紧缠绕的白布。 “还没好吗？为什么不用魔法治疗，回去后我帮你换药吧。” 安斯艾尔的动作一顿，极轻的‘嗯’了一声。 说是要找草药，其实就是哄安斯艾尔的借口，让他下的来台跟拉娜一起在林间散散步。拉娜不知道安斯艾尔能模糊感知自己的想法到什么程度，但单以他的聪明应该就能理解这点。 所以拉娜没有上蹿下跳的仔细观察，而是悠闲的随意走着，时不时给安斯艾尔指指森林里一闪而过的小动物。 没想到平时有意寻找没见多少罕见的草药，今天却跟运气爆棚似的接二连三。 拉娜嘴角抽搐着取出玉盒，小心翼翼的用铲子辅助手套把拾雾花从土里挖出来放进去，收回这颗明明身为四阶，却谜一样的长在路边并且没有被任何幻兽吃掉的草药后，深吸一口气反复摩擦安斯艾尔的肩膀。 安斯艾尔疑惑的看她，不明白拉娜为什么突然把手在自己身上蹭来蹭去。 “没事，就是吸口欧气。”拉娜对安斯艾尔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官方笑容。“等过完七岁生日，我就能去参加药剂师学徒资格考试，到时候麻烦你再让我吸吸。” 说出这句话，拉娜才想起来安斯艾尔对自己考试的态度是不支持的，赶忙转移话题。 “那边的石壁上是不是有目泪草，我爬上去看看。” 理所当然的已经晚了，安斯艾尔拉住拉娜的手。 “我们之前就谈论过这个话题，在我看来你完全没有必要这么早去参加这种并无实际意义的考试，等我过几年通过法师塔的试炼，给你做担保直接参加相应的水平考试就可以。” 是的，艾泽尔大陆既然是应被痛批的封建制度，在这种职业考试中也理所当然的有平民组和特权组。没人担保的平民就算水平比天高，也必须从学徒考起，然后是初级药剂师、中级药剂师、高级药剂师、药剂大师、药王。如果是有人愿意做担保，那就能根据做担保人的地位直接安排特权阶级想参加的相应水平的考试。 拉娜本来可以选择和汉克蒂娜一样，成为整日下地的草药学家，但她痛思很久，实在对自己的耐心和科研精神没有自信，在跟草药学相关的一排职业里，又能卖钱前途又好的药剂师映入拉娜的眼帘。 最近的药剂师协会也在离小镇有不少距离的石浪城，去坐马车要两天，从报名考试到考试结束大约要一个多月，回来又要两天，在安斯艾尔看来完全是浪费时间。 他放缓声音，屈身跟拉娜平视。 “一年药剂师协会有两次次大型资格考试，你这次通过学徒，下次考试开始前必然又达到初级药剂师的水平，明年又去报考中级，前前后后要浪费多少时间？等我将来做你的担保人，让你直接参加高级药剂师的考核。” 您可对我真有够自信........拉娜有点头晕。 药剂师学徒是村里能开个小店的水平，初级药剂师是能在小镇任职的水平，中级药剂师直接就能开店，高级药剂师在王城任职都够，拉娜可是打着反复战斗的心理准备，安斯艾尔直接给自己畅想到高级药剂师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参加法师塔的试炼？”拉娜咽了口口水，战战兢兢的问。“说起来，安斯艾尔也从没参加过魔法师的资格考试，直接去参加真的没问题吗？” 苏菲隐约对拉娜提过，安斯艾尔出生时，体内魔力的量就足以媲美身为魔导师的梅拉，梅拉二十六岁成为魔导师，被誉为埃尔文大陆的奇迹之花，凭借对空间魔法道具的特殊研究破格进入法师塔的长老院，但魔法师的强大除了魔力还有很多面。 一般大魔法师就个个都是老头子，魔导师倒是能控制外貌，可再高绝的天赋通常也要白了头发，长老院其他四位大魔导师更是常年不出现，宽大的法袍下还有上个勇者时代的老古董。 少年感受到拉娜紧绷的情绪，误以为她是担心自己的魔法水平不够，要拖很久才能让她参加考试，抚慰性质的摸摸拉娜的头发。 “我母亲临死前立下遗嘱，让我十五岁前去法师塔，别怕——对那时的我来说，会是轻而易举。” 十五岁，安斯艾尔刚过了十岁生日，因为跟梅拉的忌日是同一天，肯特家只是略微提了提。也就是说，安斯艾尔自然的认为拉娜能在五年内，成为全拉斯蒂仅有六百多名的高级药剂师。 拉娜虚弱的挪开安斯艾尔放在自己头上的手，咽下喉中一口老血。五年到高级药剂师大概已经是安斯艾尔眼里普通人的水平，但您眼里的普通人是真.普通人眼里的天赋卓绝水平。 真的不了不了，安斯艾尔小少爷，我不叫你弟弟，叫你一声哥。 第九章 但跟安斯艾尔说自己完全没自信考上是不可能的，是万万不能那么丢人的。 心底还留有最后一丝成年人倔强的拉娜高傲的摸摸自己的刘海，转身就走向石壁。 “最近我爬树攀岩的速度越来越快了，安斯艾尔你不信计时看看。” 她选择转移话题。 虽然生硬，但拉娜之前好几次都是靠说自己要做什么事逃脱的，安斯艾尔从不耽误拉娜做‘看起来是正事’的事情。 把小包的带子收紧，束在腰侧，拉娜准备给安斯艾尔开始自己的表演。 “不用这么麻烦。”安斯艾尔神态平静的伸手，瞬间空气中魔力的澎湃到拉娜都能清楚看清痕迹的地步。“只要告诉我，我可以帮你。” 透蓝色的光从空气中凝聚，蜿蜒的流动出阶梯状的画卷，坚硬的冰自安斯艾尔的脚下渗出，眨眼间形成出一条拉娜所处的地面到目泪草的楼梯。 魔法还真的是方便的东西。 呆呆的顺着楼梯轻松的走上去摘下目泪草收进玉盒，注意到冰质楼梯的护栏上还有雕花，拉娜真心慕了。 等拉娜走下来，安斯艾尔轻轻点点阳光下冒出寒气的楼梯，整块冰梯整齐消散在空中，漫开缠绵的冰雾。 拉娜情不自禁的鼓起了掌，魔法秀，魔法秀。 安斯艾尔面对拉娜的掌声很不自在的撇开头。 “那么就这样说定了，别跑那么远，在家里安心学习就好。” 你原来还记得这个话题，对安斯艾尔难得总会提到一件事情感到惊奇，放弃挣扎的拉娜随口调侃。 “原来安斯艾尔这么不舍得我，去石浪城一个月都不愿意。” 这种自恋的口胡拉娜以前跟朋友都常开，对方如果顺势接上一句‘你少自恋，明明是xxxx’双方就能这么嘻嘻哈哈的过去，可对方不答话就会让场面变得非常尴尬。 拉娜走了几步才发觉安斯艾尔听到这句话后一直在沉默，郁闷的转头抱怨。 “你也回复我一下呀。” 没想到正看到安斯艾尔停下脚步，神色不自然的把碎发收到耳后，露出平日里洁白到透明，现今却泛起红色的耳朵。 他看到拉娜转头看自己，耳部的红色甚至有向颈部探去的意思。 居然真的是这样，拉娜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马上回头继续走在安斯艾尔前边不再看他。 “我们出来也有一段时间，该回去通知孩子们排队回镇上了。” 安斯艾尔自然不会表示异议，安静的跟在拉娜身边往碎叶树林的方向走。 离开的距离很短，水货大老远就闻到安斯艾尔的味道，欢快的跑过来继续‘嗷呜嗷呜’。 拉娜趁机蹲下狠狠撸了几把他光滑的毛发，爽了才站起身吹响哨子。 两声短，一声长，就是代表全员集合，哨子上附有简易的魔法，声音能扩散出很远，小孩们陆续回到拉娜旁边。 每个人拖在地上的大布袋看起来都满满的，拉娜对马丁和朱莉说。 “现在清点人数，确定没有少人就出发回小镇。” “是！” 马丁和朱莉一起对拉娜行个歪歪扭扭的敬礼，转身阻止孩子们排队。动作之不标准让拉娜想起教官曾经‘你是敬礼还是给你眼睛遮阳啊’的名言，拉娜心累的低头。 做教官果然也需要天分。 “有东西来了。” 马丁和朱莉清点完人数刚报告完毕，安斯艾尔突然把拉娜护在身后，从自己的空间戒指中取出法杖，沉下声音。 水货的毛整个炸开，尾巴竖的高高的，肉垫中的指甲伸出，在泥土上挖出深深的抓痕。 拉娜体内有着安斯艾尔的魔力，也能模糊感知到森林的气氛猛然沉凝，空气中的元素异样的安静。 “是什么？”拉娜的手放在空间戒指上，取出一个魔法卷轴，安斯艾尔的法杖平日放在他书房的展台上，他的水平早就能脱离法杖，甚至不出声吟咏咒语就使用魔法，这是拉娜第一次看到他把法杖拿在手中。“我的戒指里有传送卷轴，但是最多只能传送三个人。” 没等拉娜听到安斯艾尔的回答，一只美丽的巨兽从山脉中探出了头。 他金黄色的瞳仁就足有一颗碎叶树那么高，额生双角，威风凛凛。有一瞬间，拉娜确定他和自己对视了。 可巨兽出现的也就那么一瞬，他云朵般轻柔飘逸的毛发，炯炯的清亮双眼只舍得让人惊鸿一瞥，仅留下空气中散不去的凝重。 没等拉娜松口气，极其清越的哀鸣响彻峡谷，啼血般悲伤。 随着声音散去，碎叶树林的绒球鸟轰然躁动，凄厉的鸟叫吵的拉娜头大，无规律的乱放技能打断掉不少树枝，水货身上的火焰暴涨升起防护罩，感应到水货的气息，郁郁葱葱的灌木中探出虎蛇的眼睛。 拉娜这才惊觉，不止是碎叶树林，整座山都在颤抖。 “拉娜，回去以后，这段时间别再来烟地峡谷。”孩子们瑟缩的挤在水货身边，唯独不敢靠近安斯艾尔周围，安斯艾尔对盯着他们的幻兽们视若无睹，反而先叮嘱拉娜。“刚才那只幻兽的实力很强，八阶初期以上，可能是烟地峡谷这一带统治者踏云兽‘利亚’的后裔，他在发狂。” 你现把旁边这群越聚越多的家伙解决掉再说闲话好不好，拉娜抓狂的心想。 “知道啦，我回去就换课题，这段时间都不过来了。” 听到这句话，安斯艾尔拿法杖的手顿了一下。 “你接下来的学习计划需要在烟地峡谷考察？” “安斯艾尔大少爷，这都什么时候了，学习计划不是重点，我们快点离开。”拉娜不明白他怎么追究其这个，无奈的回安斯艾尔。“暂缓也是一样的。” 银色的法杖触及地面，泥土荡起水波似的纹路。 安斯艾尔揉碎阳光般灿烂的金发，随他的走动略略飘起。 围住他们幻兽的脸上，出现人性化的恐惧，身体却犹如被巨手按在地上一样动弹不得。土地荡起的波纹离开拉娜一行人后越来越高，最后泛起惊天的土浪，把所有的幻兽掀起。 呼吸间，整个山坡侧面的地形都被改变，再也看不到树林、灌木、落叶、听不到幻兽淅淅索索的活动声。 安斯艾尔侧身跟拉娜对视，矜持的颔首。 “如果你接下来需要在烟地峡谷活动，我就去解决一下这件事。” 解决个毛线球。 拉娜上前拉住安斯艾尔的手。 “你也说了刚才那只幻兽很强，没必要跟他对上，回去就是了。” “即使他很强，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遭到拒绝的安斯艾尔微微低头，翠色眼睛中的光有些沉凝。“拉娜不相信我吗？” 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上爆发自尊心，拉娜也是服气，不在理会他幼稚的问题，硬是拽着他的手向孩子走过去。 安斯艾尔沉默着任由拉娜牵着他，走了几步，拉娜感到掌中的温润细腻的手，某个地方溢出些湿润的潮气。 匆匆转头看一眼，拉娜的眼神定住。 是安斯艾尔右手食指上的绷带，喑出艳红色的血液。 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缠着绷带本来就是件很奇怪的事，现在拉娜不过稍微施力，居然血就浸到绷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