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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茶的动作是否赏心悦目,无从知晓,无论是顾之桥还是林涵音都没有欣赏的心情。两人木楞楞地接过茶碗,茶是涩是苦是甘是酸,全无所谓。 “诶诶,年轻人,喝茶的时候不要东想西想才能尝出茶汤的味道。”程充和看不过二人比她更沉溺过去的样子,提醒她们。 第二杯茶,算是喝出味道,顾之桥不懂饮茶,只觉喉咙口有细微的甘甜。 林涵音没她那么听话,喝完放下茶杯后追问:“后来呢。” 能压抑到求死,可见当时程充和的办法不多,按照顾之桥的猜想,一个缺乏社会资源的女人,漂亮的聪明的女人,最能运用的资本是她本人。 显然林涵音也想到了,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这就是女儿和旁人的差别,女儿会倾向于期望自己的父母是道德楷模,旁人的态度取决于她对当事人的好感程度。 顾之桥一向觉得,人如何选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后坦然接受代价。 程充和将第三泡茶放到二人面前。 “娜拉出走以后的故事你们知道了。当然,那是旧社会。”程充和故意笑一笑,面前二人没笑出来。 林涵音的表情始终没有变过,沉痛里带着担忧,还有一点很难察觉的抗拒。亲耳听亲妈的过去,间中涉及她的父亲,确实比较残忍。 顾之桥比较有意思,心情随着叙述时刻变化,或喜或悲,仿佛感同身受,一一呈现在她那张脸上。 程充和看她那副认真的样子就想笑。 “我试着去找工作,留心报纸广告各类商机,想找一门投入小的生意。要带女儿离开那个家,我必须要有一个持续稳定的收入。选择离婚的话,我娘家,也就是你外公外婆不会支持,他们一贯的态度:婚姻就是这样的,婚后生活就是忍耐,忍一忍,什么都会过去的。如果忍不了,就一忍再忍。” “后来呢,你遇到了那个男的?” 平时林建学不会说母亲的事情,唯有喝多的时候骂骂咧咧。开头几年骂得尤其厉害。骂程充和下贱,为了钱什么都肯,骂那个男的不要脸,勾引有夫之妇,破坏别人家庭,各种难听的话混杂在一起。 这种时候,林涵音就躲在自己房间里,耳朵贴着门,听林建学骂人,听着听着提炼出些消息来。 母亲外面有男人,跟男人跑了,不要丈夫不要孩子。 程充和坦然承认,“是啊,我遇到了安德烈,那个男的。” “是个外国人?”这回轮到林涵音惊讶,她从没听父亲说过那是个外国人。“不,等等,我们高中外教好像叫这个名字,他只上了一学期就走了。我记得他才二十出头,大学毕业出来间隔年……” 高中老师和家长,二十多岁小伙子和少//妇,顾之桥服气。 “是,安德烈年纪比我小很多,他说对我一见钟情的时候我很震惊,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外国人,又是那么小的男人,我理所当然觉得他只是想一夜情。当时我还很生气,叫他去找别人,我不是那种跟人随意勾搭上床的寂寞女人。” 说到这里,程充和笑容更盛,那段岁月想来一定充满欢乐。 “后来你还是跟他走了。妈,我不理解,他才大学毕业,比我现在的年纪还小,他连一份正经工作都没有。”林涵音无法想象,她母亲抛家弃女就为了一个黄毛小子。 听到那声“妈”,程充和一愣。 顾之桥插嘴说:“程女士不是跟他走,而是在这待不下去了。你忘了,她想逃离,而安德烈,应该是一束光。” “安德烈是不止光,是太阳,他这个人比他的年纪要成熟许多。和他在一起我很快乐,也很罪恶,时时刻刻都在挣扎。他同我说:离婚,跟他回法国结婚,带着你一起。” “难怪那时候他待我很好,同学还笑话他看上我。”林涵音这才解惑,原来是爱屋及乌的乌。 “跟你父亲提出离婚的时候,我要求过你的抚养权,你父亲不肯。他也不肯离婚,想不通我为什么突然不愿意忍了。他警告我,我在靠他生活。” “然后你就和那个外国人私奔了。” “未必,未必,私奔是你爸单方面的说辞。我不觉得程女士在那种情况下会抛下你。你记得么,你遇到的那个邻居阿姨,提到程女士的时候没有特别难听的坏话。”比起林建学,顾之桥天然向程充和靠拢,她更好奇的是另外一点,“那么短的时间,你就那么相信安德烈?” 程充和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提起水壶继续给两人倒茶,喝过两杯茶后她才看向林涵音说:“发生了一件事。” 林涵音忽然想起什么,浑身一颤,手中的杯子洒出些许茶水。 程充和微笑,“音音,你还是发现了呀。” “他真的,他真的……对你动手。”打小会讨好大人的孩子怎么会不敏感,尤其对象是最爱护自己的母亲。 母亲走后,林涵音时常回想那阵子发生的事情,逐一琢磨,想找出母亲离开的原因,自然会想到有几天母亲遮遮掩掩还化了妆。可是那时,她已经失去一个至亲,面对急忙搬家、暴躁易怒的父亲,她不敢问。 随着时光流逝,父女俩的羁绊日益深厚,那些记忆渐渐被尘封起来。 “靠!打女人的男人,不是个东西,人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