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小翠。”女子出言打断,眼波一转,捏着珠钗转了圈:“粉玉娇嫩,不是谁都适合的,这位姐姐,不若咱们各退一步,我付你两倍银子,这朱钗归我。咱们也和气些,事情闹大了对您不好。” 年长的夫人轻飘飘的扫了一眼她周身上下,忽然淡淡的笑了起来,“这声姐姐我可当不起,临安城的世家夫人,虽说我未必都认得,却也不在少数。 敢问,你是哪家夫人?” 顾妆妆扒着宋延年的胳膊往里瞧,她有些好奇,平日里女子争夺首饰倒时有,但也没几个闹到台面上来的。观那位年长的夫人,肚量并不像小的,若不是气急,便是有意为之。 人群里不知是谁窃窃开了,“我识得那小夫人,冯......养在外头的,可金贵着了,见天儿往院子里送好东西。” “你说谁?敢和王夫人呛......” “嘘,你明白就好,可不能惹祸上身。” 冯家?顾妆妆抬眼看了下宋延年,他眼下的阴影犹如黛色平铺,气度优雅,顾妆妆舔了舔唇,他好似下巴长了眼睛,低声笑道,“怎的,昨夜还没看够?” 顾妆妆睨了他一眼,不着痕迹捏了下他胳膊下的软肉,谁料硬邦邦的,掐也掐不疼。她垫着脚,只拿两根手指捏住,绕了一圈。 宋延年攥住她的手指,低嘶一声,“再摸,我可亲你了。” 顾妆妆啐一口,将手绕出去,整个人几乎吊在他胳膊上,飞快移开眼继续看戏。 宋延年低笑一声,再抬眼时,视线扫过人群,眸中不见任何笑意。 “我是哪家的夫人,姐姐不需知晓,您就开个价吧。” 将珠钗递给丫鬟,那女子勾着眼,暗中打量着对面人的穿着,见她稀松寻常,这才拔高了音调,音尾勾起,好似讥讽一般,“再说,这钗子买回去,您也未必用得上,何必同我争抢,闹得个得不偿失的下场。” 王夫人不动声色地哦了声,脸上笑意淡了下来,掌柜的当即上前对女子道:“这位贵人,要不然你再挑挑?店里好看的宝贝多着呢,你瞧这支簪子,桃花粉红,很衬你的肤色。” 年轻那位一听,眸中顿时凛了一下,直起身子冲着老板柔声且威胁似的说道,“你这是不打算做我的生意了?!” 老板压低声音,“怎敢怎敢,二位都是贵人,小的怎敢开罪。” 她猛地蹙眉,哼了一声,丫鬟上前,斜着眼睛啐道,“没个眼力见的。” 老板擦了擦汗,怎么都想不明白,王夫人今儿怎的就非得和冯鹤鸣那不懂事儿的外室杠上了,两边他都开罪不起,只能陪着笑脸干着急。 稍一抬眼,便见王夫人朝他使了个眼色,这才松了口气上前,笑脸迎上,“那您是,打算再添点?” 那女子的见状,轻蔑的说,“随你开价,总能让你满意。” 此言一出,周遭百姓又是一阵唏嘘。 虽方才说话那人意味不明,但就凭那女子对面站的是临城知州的正室夫人,她还敢那般言语不敬,便也能猜出,是哪个冯大人养的金丝雀了。 王夫人也不恼怒,笑着举起右手,托着脸道,“那便十倍价格吧。” “成交。” 她抠着指甲上的蔻丹,仔细吹了吹,抬手瞥了眼老板,“包起来,日后有什么顶好的东西,都帮我留下,可不要那些寒酸的玩意。” 主仆二人在众人的围观下,大摇大摆的上了马车,王夫人点头,门外候着的小厮悄悄的跟了过去。 顾妆妆掐紧他的胳膊,啧啧感叹,“十倍银子,够普通人家三年花销了。夫君,那位..夫人真是阔气。” 宋延年眼底扫过明晃晃的光,“走吧,一会岳丈大人该着急了。” 顾妆妆点头,一面与他比肩同行,一面侧头问,“夫君是怕我过的无趣,特意带我来看戏吗?” “无趣?”宋延年抿了下唇角,低眼看她:“为夫倒觉得,妆妆极是有趣呢。” “是吗?”顾妆妆眼眸一亮,明白了,又想着他身负重伤,却还惦记带她回府省亲,心中一阵阵的感激翻腾上涌。 她偎在他身旁,忽然垫了垫脚尖,小声道,“那......夫君,你捏捏我是不是胖了。” “嗯?”宋延年不解,边走边低头看她。 顾妆妆将腰身往宋延年手边靠了靠,一副献宝的模样。 她也没什么可谢的,索性出卖色/相。 宋延年哭笑不得,前头曾宾以手掩唇,余光偷偷摸摸往后看了好几回,偏偏她还一无所知,讨好似的拉着宋延年的手蹭在自己腰侧。 小腰细软,柔弱无骨,宋延年绷紧唇,伤口隐隐随着轻笑阵痛,“妆妆,夜里再试。” 顾德海生意做得不大,后宅姨娘却是不少。 梅若云冷淡高雅,气质如梅;柳芳菲弱柳扶风,妖媚婉转;兰沁荷出淤不染,姿容俏丽;菊小蕊柔肠百转,最是体贴。 马车赶到顾府门口的时候,正巧看见菊小蕊四处逡巡,一望见车马,赶忙迎了上去,“妆妆,你可算来了,都等你摸牌,赶紧的。” 说罢,上前拽住顾妆妆的手,便要往院子里迈。 顾妆妆挣了一下,回头看车上那人,“菊姨娘,你等一下,我扶夫君下车。” “吆,大公子婚后,怎的身子虚乏起来。”她用帕子勾着唇,笑的很不地道。 顾妆妆脸一红,伸手朝他举了过去,宋延年抿唇,垂眉,掌心贴合后,又反手将她包裹住,微微低头,“夫人很是得力。” 菊小蕊啧啧的感叹,顾妆妆瞥她,“菊姨娘越发不正经。” “赶紧的,等你等急了。”不由分说,上前拽着顾妆妆的胳膊,俩人风风火火进了院门。 宋延年这才蹙眉,大手覆上腰间,伤口大约裂开一些,结痂之处挣得生疼。 顾德海一早得了消息,紧锣密鼓的忙着安排下人布置排场,小厨房里最是热闹,鸡鸭鱼羊生猛鲜活,屠宰的师傅在旁霍霍磨刀。 顾妆妆跟着菊小蕊进了大门,好容易在兵荒马乱中,找到满面红光的顾德海。 他正撸着袖子,手里握着鲥鱼,准备去鳞。 “父亲,你怎想起来吃鲥鱼了?”顾妆妆疑惑,又道,“鲥鱼不去鳞,你可真是暴殄天物。” 自小到大,在顾妆妆的记忆里,桌上从未摆过此鱼。顾德海的口味偏重,偏粗,不似临安城的其他人家,吃的精细。 因他的缘故,顾妆妆嫁入宋府之前,并不知道鲥鱼味美。 顾德海一愣,余光扫了眼宋延年,接着一拍大腿,抱怨道,“都怪那个舌灿莲花的鱼贩子,我去早市,原是想让他们买些鳜鱼河豚,他却一个劲的向我炫耀鲥鱼,说什么端午品鲥,一年错过此季需得再等一年。 女婿过来,我自然要选好的。哪成想,小厨子也不会做,你说闹不闹心?” “岳丈大人,我来做吧。”宋延年走上前,接过顾德海手中的鱼,笑,“鲥鱼不去鳞,味道更鲜美。” 长江鲥鱼肉质鲜嫩,爽口不腻。鳞片下面的鱼脂裹着通体银白的鱼体,嫩滑绵软,若是去掉鳞片,肉质则会变得粗糙难咽。 顾德海也不含糊,顺势解下衣袖,两手一摊,“妆妆,瞧瞧我这天赐的女婿,简直积了八辈子的福。” “夫君,你会吗?”顾妆妆诧异的仰起脸,她还从未吃过宋延年做的饭,旁的不说,若是在宋府被婆母看见宋延年动手做饭,估计要念叨小半月。 宋延年握着那条鱼,就像握着一本账簿,斯文金贵,如何都不像个厨子,“你只管与菊姨娘他们去打牌吧。” 话音刚落,菊小蕊便挎着顾妆妆的手,有说有笑去了前厅。 其他三位姨娘早早候在那里,手里抓着玉牌也不起身,熟门熟路的指了指空座,“妆妆,赶紧下手,要不然一会儿该用膳了。” 每回回府,情形大同小异。顾德海与宋延年把酒言欢,她跟四个姨娘轮番上阵,摸牌摸到天黑才算完了。 今日惦记着宋延年腰间的伤,摸了几把,顾妆妆便借口如厕,提起裙裾往小厨房赶去。她一路跑的急,临近门口才停了脚步,一手拍着胸口,一手撩开花枝。 房内烧着灶火,春日干燥,火星子噼里啪啦,有些打到宋延年的袍上,他挽着衣袖,挥着铲子将葱姜挑出,不慌不忙,从容不迫,炒菜炒出阳春白雪的境界。 作者有话要说: 明日不更,勿等哦,周四等榜单出来再更新,疯狂求收藏求评论求撒花求营养液求浇灌....感谢在20200408 16:58:49~20200414 16:59: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橘子呀 8瓶;竹叶酱 5瓶;椰子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010 燥热的风慢慢入骨沁凉,顾妆妆站在原地,未开口,那人却像背后长了眼睛。“夫人打牌输光了银子?” 他身子微倾,芝兰玉树。 “还有几百两呢。”顾妆妆缓神,凑到他身旁,捏着钱袋朝他拍了拍,压低声音道,“四个姨娘玩的尽兴,怕是都不知道饿......” 正说着话,她肚子应景的咕噜了几声。 宋延年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模样,笑了笑,锅里滋啦一阵响声,他收回视线,有条不紊的铲出鲥鱼,又取来姜丝醋,举在腰间, “要吃吗?” 宋延年脸颊被火烤的泛红,额间冒出细密的汗珠,顾妆妆掏出帕子,垫脚一边给他轻轻擦干,一边道:“让人看见该笑话我了。” 宋延年咧嘴露出洁白的牙齿,后脊的汗珠黏住衣裳,他抻了抻肩膀,夹了一箸送到她嘴边:“我替你挡着。” 说罢,身子一侧,将顾妆妆掩在怀里,当真是密不透风。 顾妆妆脑袋往外一探,眼睛灵动地逡巡了一圈,后又小鸡啄米似的,低头快速咽下鱼肉,滚烫的肉滑过舌尖,好似从热油里捞出,横竖不敢碰牙。 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她只得扇着手背,任凭鱼肉在喉间弹了几回,这才蹙着眉尖,艰难咽下,含糊不清地说:“好烫!” “我瞧瞧。”宋延年蹙眉,伸手捏着上她的下颌,垂眸看了少顷。 “夫..夫君..是不是起泡了....”顾妆妆小舌抵到那处,试探性的舔了舔,有些麻木,不知破皮没有。 “嗯。”宋延年低低应了声,也不说明白。 顾妆妆垮了脸,“......那怎么办?”吐词都不清晰,旁人听到了还不知怎么笑话自己。 宋延年眸光沉了下来,“我帮你上点药吧。” 下颌被捏着,顾妆妆也无法点头,只道:“好啊。” 下一瞬,宋延年就微微俯身,将唇覆了上去。 鱼肉鲜嫩爽滑,齿颊留香,余味甘甜,伴随着淡淡的玉兰花香,宋延年长长吁了口气,掌心贴在她的后颈,额头相抵。 余光扫向发红的耳垂,软软的发丝勾缠着耳廓,细小绒毛微不可查,他咽了咽喉咙,别开眼调整呼吸声。 “有时候我想,为什么是我...”宋延年哑着嗓音,眉目微皱。 顾妆妆神思混沌,腮颊麻涩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波胜似一波的战栗,她抬眼,不解,“夫君说什么?” 宋延年似回忆起痛苦往事,只一刹,便淡笑着隔开距离,手指搓着她的唇,润了浓烟的嗓音,沙哑而又凉淡。 “妆妆,我想和你好好地,一直好好的...” 顾妆妆似懂非懂,只觉得他隐隐有些不对劲,却又碍着他莫测的态度,想了想,终是没去接话。 “咳咳...”柳芳菲噙着笑,握着帕子掩在唇边,打趣道,“原还惦记妆妆饿,特意到厨房催促,现下看来,怕是被姑爷喂饱了。” 顾妆妆下意识的从他怀里弹开,心虚与恼怒交叠下,她愤懑的白了眼柳芳菲,也不敢再看宋延年的脸,上前拽住柳芳菲的手,一边走,一边毫无底气的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