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节
“你们等叔叔把草药摘完就带你们去叔叔家。” “叔叔你要采草药干什么啊?”旁边小姨还在哭,陆沅晴却已经开始和那师傅聊起来了。 “叔叔的儿子手被烫伤了,要采药回去治呢。” “那这草药抹了就会好吗?”小姨渐渐止住了哭声,哑着嗓子问道:“会留疤吗?叔叔给我的镯子抹点草药,是不是我的镯子也会好了?” 小姨陆馨梅比姐姐小了三岁,有很多东西还都不大清楚。那大叔爽朗笑了,“叔叔的儿子手会留疤,但叔叔能让你的镯子不留疤!等着叔叔给你修好!” “啊啊啊叔叔坏,留疤就不好看了,叔叔的儿子手会留疤,叔叔还笑啊啊啊……”小姨听到这话没被安慰,反而张口就哭了起来,引得旁边站着的陆家辉看着她们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不哭不哭,叔叔的儿子也不会留疤,也不会留啊!” 夏之余的在一旁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一切,看着陆沅晴记忆中的路线,一路走到一水泥瓦房前,还未等门前挂着的蓝色布帘先开,里面就先跑出来一个粉雕玉琢的小胖子,一把冲到他爸面前,将右手手背举高给他看,“爸爸,手好疼!” 那师傅捉住儿子小手,将一帮小孩子往家里带,“不是让你在井水里泡着的吗?等着我给你弄药啊……” 很多人们自以为已经忘记了的东西,实际上都在大脑中存储着,从未忘记过。夏之余通过陆沅晴的记忆看了一遍修复师傅的家户所在。 几分钟后,夏之余揉揉有些酸涩的眼睛,收回了视线。陆沅晴看她直起向前倾的身子问她,“怎么样?都看见什么了?找到那师傅住哪儿了吗?” 夏之余憋笑,“看见你哭鼻子,还打人家修复师傅家里的小男孩了。” 陆沅晴:“……” “还被人笑丑八怪呢哈哈哈……” 陆沅晴:要不是他说我丑,我能咬他么! 第143章 草叶 “贾珍!我跟你说哦!谷老师让你去办公室找他呢!” “对!我跟你说哦, 要带上昨晚的作业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周五晚上最后一堂课后, 同学们抄下各科课代表在黑板上写了大半个黑板得作业,哀嚎周末的悲惨。有同学去办公室抱作业本和试卷回教室发, 顺便给老师带话。 一口一个“我跟你说哦”伴着贾珍难堪到有些扭曲的表情,愉悦了班里的同学们,成了大家唯一得调味剂。 有些事情在网络上慢慢平息, 议论跟随着新的焦点而转移, 但总有些人记得有谁做了什么。异样的目光和不同的言语将时时刻刻地、长久地提醒着做下了某些事的人。 而他们, 也应当承担这罪责。 一阵阵的哄笑声响在教室里, 整个气氛都活跃极了,许是因为周末的到来,大家变得格外兴奋。 夏之余领完作业,将书包收拾好后, 从一室喧闹中走出。书包里除了一堆新鲜又水灵的作业, 还有许一璐的杯子碎瓷,与一些现金。 早先就和陆沅晴打过招呼,夏之余放了学没回家, 走到校外的一处公共厕所, 换下身上的校服收进墟界,而后套上黑袍,坐在勾魂链上直往瀚城飞去。 正值黄昏,天还大亮。许是离得天近些, 暖阳从上面照下来, 洒在后背上暖洋洋的。 越往西边飞去, 天上的色彩就越浓重些,大把饱和的橙色自上而下地盖过,染得屋顶瓦片橙黄,烘着带有温度的颜色,整片天地似罩了层橙衣。 瀚城不似澜江,并没有太多的监控摄像,亦没有太多的人声喧闹,连路上行走的车辆都少些。于瀚城,更多的是青山绿水,白草红叶黄花。 夏之余落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按照陆沅晴的回忆,那就是驼岭山的山脚,若是老师傅没搬家,那么走上个十几分钟也就到了。 循着记忆,夏之余辨认着四周的建筑与标识,穿进一片瓦房中,费了番力气,才在弯弯绕绕的小巷子里,找到了老师傅的家。 两联的水泥瓦屋,用作做活儿和住家,上面连个牌匾都没挂,按照陆沅晴的说话,也不需要什么,光凭着这当地人的口口相传,就能找到这做手艺的老师傅。 地面还铺着青石砖,与门前挂着的遮挡小院儿视线的蓝布子相映成趣,木门未关,她朝前走了一步撩开帘子,站在院门口朝里面喊去,“有人吗?楚师傅在吗?” 感受到屋中有人,夏之余将声音裹挟着灵力传到那人耳中去,没等一会儿,便有个人影投在地上,转了大半圈移出门槛来——跨出门的是个二三十岁,穿青灰色长衫的青年人。 他朝院门口看了一眼,先是与夏之余微微点个头以作招呼,而后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穿过小院站到她面前来,一手替她撩开蓝布帘,一手做了“请”的姿势。待将人请进来,青年人才道:“您好,您说……是来找楚师傅的?” “您好,我有件瓷器碎了,是个杯子,想找楚师傅修补一下,不知他人在不在?”这个年代很少会有人穿长衫了,但看着这青石砖的小路,和门前挂着的蓝布帘,夏之余也觉得,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青年人抿着嘴微微笑一下,放下手中布帘,将夏之余往屋内引,“你说的是我父亲,他年纪大了,眼睛不如从前了,已经不再锔瓷了。在、我有幸学得家父一些本事,虽比不上家父,但也还算能见人,这边请。” 他将夏之余引进一间屋子,正对门的就是一条走廊,左手两排柜子放着些工具和半成品,右手边放着一个大的工作台,至于工作台后面,则是有一整面的柜子,上面放着锔好的碗瓷。 夏之余来之前就听陆沅晴说过,现在老师傅已经不做修复了,都是他儿子在做,此时听到这话也没有奇怪,倒是眼前这些作品造型各异,摆在这里显然都是经过修补的,但各式的锔钉经过设计,与瓷器原本的花型融为一体,丝毫不显突兀。 “这些都是你的作品吗?”如此手艺,不得不令她心生赞叹。 “有一些是,但更多的是家父的作品,”说着,青年人拿起桌案上的银边细框眼镜,坐在了工作台前卷起自己的袖口,将双手浸入一旁木架上的铜盆中净手,“你要锔什么?可否拿过来给我先看一下?” “好的。”夏之余听着他说话的方式,总能想到陈帆,当初他说话也是这样,咬文嚼字的,像个老古董。她眼中不觉含笑,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了装着碎瓷片的袋子,放在他身前。 青年人洗完手,用木架上的布子擦尽水,转过身来解开布袋。 袖子微微朝上挽了一道,露出精致的手腕,他双手肌肤细腻、手指修长,指甲也修剪的圆润又干净,取出碎瓷的样子很难不让人为他担忧。 夏之余看着他那双漂亮的手,忍不住提醒道:“您小心。” “多谢。”他浅笑着道谢,将袋子中的碎瓷一一取出,放在台面上摆好,“还好,摔得不重,你若是着急,今晚就可取走。” “那太好了!”听到能很快拿走,夏之余看了眼时间,不禁有些欣喜,现在才五点多,要是能很快拿走,说不准今晚就能给许一璐,她问道:“要是今晚拿,大概要多久?” “一个时、” “恩?” “两个多小时,还是要些时间的。”青年人嘴角依旧带着礼貌地浅笑,“看样子你不是瀚城的人,若是对这里感兴趣,在四周转转也可。” 夏之余平时收灵,对时间比较敏感,听见“一个时”三字,就忍不住将话在心里接了下去,心底略有些奇怪。毕竟现在大家很少这样说时间了,她目光不知怎地落在青年人的手背上,总觉得自己忘了些什么。 还未想清楚,他已经又接着道,“瓷片留在我这里,你先来开个单据,到时拿着单据来取便可,另外,有什么要求也可一并告诉我。” “哦,好,那是现在付钱吗?多少钱?” 夏之余跟着青年人走到隔壁屋子里开单据,交了一部分钱做定金,且将一些具体要求与他交流了,并写在单据上。俩人约了时间,只等七点半的时候再见。 “那就麻烦您了。”夏之余看了眼单据上青年人签的“楚珺”二字,与他握了握手,离开小院。 等待的两个多小时没有地方待,夏之余也没有顶着大太阳背着小书包在瀚城瞎溜达的意思,一头钻进没人的山里,套上黑袍子便消失在了原地。 回家写作业,再不写作业,鲜嫩的作业就不水灵了。 近期陆沅晴差不多是忙疯了,一边在联系着服装厂出新样,跟着打版选布料出样品再质检,一边跑各文化部门办杂志的手续,同时联系着造纸厂和印刷厂,准备后期印刷的事情。 一个人已经不够用了,陆沅晴没办法又招了两个人,没怎么带就让他们直接上岗,帮着一起走流程办手续兼跑腿,即便这样也还是每天早出晚归的,忙的脚不沾地,连“那年食肆”的每周两期视频都丢给了夏之余。 夏之余回到家里的时候,家里还安安静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放下书包分身出来,一人去拍视频,另一人则留在屋里写作业。 两个小时的时间很快过去,让人丝毫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幸好先前就定了个闹钟,此时时间一到,夏之余便又带着老工具,回到了瀚城的驼岭山下。 书包依旧背回来了,只是里面的书本被放了下去。她还穿着刚刚的衣服鞋子,从山里钻出来,像是从山里玩了一圈似得,身上还挂着草叶。 到小院儿时,楚珺已经将杯子锔好,坐在工作台前看书等她了。 “你来了?”听到动静,楚珺放下书本从躺椅前站起来,将桌上一布面锦盒打开给她看,里面装的正是拿来锔的杯子,“按照你的要求做的,验验货吧。” 夏之余的要求仅是修复,最大程度的还原,对于无法避免的锔钉则是希望钉的越自然越好。 此时锦盒里静静立着的瓷杯在灯光下反射出柔和的光晕,她小心将杯子拿起细细地看了看,“谢谢你楚先生!这真的是太好了!” “喜欢就好。” 夏之余欣喜地将锦盒盖好,收进书包里,将尾款付给他,心里想着待会儿要怎么约许一璐。 天黑下来,房门里早已亮起了灯,小院子里却有些黑黢黢的。楚珺跟在夏之余身边,提醒着她小心脚下,一路将人送到小院门口,走上前将门栓打开。 “那我就不多送了,夏小姐回去路上小心。”黑暗中,他浅笑着将门口的位置让出来,与夏之余道别。 “好的,您也快回去吧,今天真是谢谢了。” “应该的。” 她背着书包转身离开,晚风习习,刚跨出小院子的脚却突然怎么也动不了!一阵阴冷的风从后背传过来,激得她后背汗毛直立,冷汗瞬间自后背细细密密地冒出,五感感觉到一只手从背后伸来,突觉后颈一痛! “楚先生!” 一瞬间的麻痹后,脚尖终于落在地上踩实,阴冷的感觉减少很多,这种感觉她太熟悉不过——阴气。 “怎么了?” 夏之余不自觉捏紧了手心回头,迅速朝后退了一步跨出院门。楚珺的脸在昏暗灯光下看不真切,一双眼睛藏在圆镜片后面看不清眼中神色,唯有轻声的疑问流露出他的莫名。 他将手朝前送了送,将手中东西给她看,浅笑道:“是草叶。” 作者有话说: 评论区有个小骗子,在11号骗我是12号了,我才不上当呢哼! 第144章 探伤 穿着长衫的青年人浅笑的样子看起来儒雅又温和, 实在是难以让人将他与刚刚的事情联系起来。明明在他身上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阴气, 但夏之余看着他的脸,总觉得心里怕得慌。 就好像是……本能所带来的恐惧感。 “哦……”应答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颤抖,夏之余视线黏在那根草上, 极力稳住自己的声线, 勉强地笑了笑, 再次向楚珺告别,“谢谢您了, 那我走了。” 楚珺似乎没听出她的情绪,将举着草叶的手放下, 顺手理了理垂及虎口处的长袖, 略微低头间,圆边的细眼镜边框在月色下折射出一抹银光。他笑的仍如之前一般温和有礼,“走好。” 从后颈到肩背的一片还有些麻, 夏之余忍住身上的不适,朝着驼岭山的方向离去, 没走多远, 便听见身后小院的门关上了,重新挂上了门栓,看样子人是回去了。 她回望一眼掩在夜色中小院子模糊的轮廓,迅速伸手摸一把自己的后脖颈, 与冰凉麻痹的肩背不同, 后颈处巴掌大的一块地方微微发烫, 显然是高于正常体温的。 这连同周遭尚未散去的阴气, 提醒着她刚刚的事不是幻觉。 晚上阴气本就比白日重,尤其是周围草木繁盛,就更显浓重,但若是这古怪阴气伤到平常人也就罢了,她可是灵司,整日与阴气打交道的灵司…… 夏之余不敢在此地多留,披上黑袍,召出勾魂链,迅速往澜江的方向飞去。 这一走,却是没先回家,而是停在了许一璐家的附近。 信息在路上的时候就已发去,因着与人约好了时间,她在小区门口没等几分钟,就见到许一璐出来了,身边好像还跟着什么人,正在同她说话。 夏之余朝她招了招手,“许一璐。” 许一璐看到人,快步跑几步去,“夏之余。”她口中微微喘着气,平稳了下呼吸,“不好意思啊,下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