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定

    八神平日里对他亲近有加确实也能感觉得到她多少是喜欢自己的，相泽消太也在试图让自己约束的情感底线开放给这个女孩。最近有时候他开始分不清其中有几分纵容几分真情。

    这又实在微妙，当一个人用的是感情而不是理智，就很难把握自己的立场。他秉持着作为英雄和教师对自己高标准，对自己未成年学生投放另类感情是相当破底线的行为，相泽消太会忍不住唾弃自己，在内里下意识阻止自己。

    不仅她在犹豫，相泽消太自己也没办法做到全然放的开。一般男女关系中，为了被喜欢的人选中成为伴侣会尽力展现自己好的一面，从外表到谈吐举止都恨不得完美命中对方喜好。

    被少女如此注视着他都不怎么敢回头，但要他做那些孔雀开屏一样的讨好之举又是绝对不肯的。那些基础条件都已经摊开来说给她听，相泽消太确实是这个样子的，以折磨学生为乐不解风情的奇怪男人。

    如何选择他都只会展现相泽消太原原本本的样子，唔……好歹有了崽之后比之前干净多了，睡袋也时不时洗换了……

    可如果他是个女的也不会选自己的。

    原本稍显急促的脚步慢了下来，男人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干巴巴全是硬硬的胡渣。

    相泽消太将脸的大半都埋进围巾里丧气满满的挪动。

    不是她太小了，是他太老了。

    而最让他对自己愤怒的是……

    作为班主任他会得到所有学生的职场实习反馈，杀人鲸在八神凛久的反馈中简单说明了事件，明白写出“应激反应过度，疑似心理障碍”的评语。

    相泽消太没有采取任何措施，他也无计可施。只是重新捋了一遍过去与她相处的表现，绝大部分都是正常的。理应如此，不然不会在心理测试中没有露出端倪。

    少女对他甚至能亲密的拥抱，在他有空的时候拿脑袋往他手里塞，再往上就没有了，她也从来不说那些暧昧腻歪的话。哪怕在同一个被窝里她也一直维持着猫形态，近两个月一次都没有在他离开之前恢复过人形，头一次同床共枕还是相泽消太醉得不省人事的时候。

    他原本很满意这种维持得刚刚好的距离，她爱撒娇却不任性，不会让情感超过理智。但现在想来十五六岁的年纪面对喜欢的人会这么“谨守本分”？如果是十五六岁的山田阳射和女友同居，他能连续发情一整年。

    心操人使被甩开那一声听着都疼，可他相泽消太敢说话吗？他不敢。

    有五感领域的八神根本不需要体感就能知道周围的动静，只有在她彻底放松，或者睡梦中的时候会做出本能的，最真实的反应。

    拥抱是喜爱的展现，但撒娇也是真的只是撒娇，没有任何其他意味参杂。不愿意跨越那一步的不只是相泽消太，八神凛久也一样，只不过前者是自我约束，后者是反感或者更深一点，比如厌恶。

    所以她平时是靠着五感个性，周围的动静都一清二楚自然就会脱离应激状态。

    有什么能让一个人在瞬间拔刀捅人要害？以及让相泽消太忍不住想的是……

    少女在拥抱他时究竟是什么感觉？

    安心？还是恶心？如果完全关闭个性会怎样？或者他尝试触碰一些其他地方呢？

    应激反应过度多发生于某些不好的遭遇之后，有时是自己意识不到甚至无法控制的心理恐惧反感厌恶情绪，严重的会出现精神问题。

    八神凛久的情况不算太过严重，但是她在忍耐，相泽消太从来没有听过任何一句抱怨或是负面的话。有的只是不高兴了必须顺着毛撸，要哄要抱或者欺负他到满意为止，用她的方式宣泄情绪。

    所有一切都是，积极而正确的，无可指摘的，没人知道天生强大的女孩曾经在villain和英雄手下遭遇怎样的对待。

    都过去了……

    根本没有过去！相泽消太曾努力忘记那一段煎熬的甚至可称为他职业生涯中最耻辱的记忆，但这等于要忘记女孩所受的折磨和伤害。而这些伤害里面，有很大一部分，是来自英雄Eraser  head。

    按照相泽消太的逻辑，应该带她去做心理辅导，但是他知道这恐怕效果有限。她能瞒得过专业测试就已经证明某种程度上她合格了，他们不能要求每一个英雄都是毫无杂质的。

    她的问题只是私人，只要没有影响正常生活训练发挥谁都管不着，谁没有点不光彩的过去呢。

    想想心操的话，因为感到不安而情绪失控，那么八神是否也是因为不安才好胜一时孩子气。哪怕有相泽消太在身边，她仍然是不安的，只是从来没叫他看出来。

    相泽消太远远就看到了他要找的女孩。

    她实在太过好认了，柔软的白发帖服着纤细的身体，头顶一看就手感很好的猫耳朵，裙摆之下懒懒摇摆的尾巴，被过多或少的目光隐晦的打量着她也不在意。

    就如同药研和叁日月所说，只是出来散步一样，女孩的随意走着视线滑过周边的商店和各种商品。

    但此时跟在她身后的显然不止相泽消太一个。他隐匿了气息不远不近的挂在她附近，女孩在岔路口被混混堵上了。这种街边无业游民对相泽构不成任何威胁，他优秀的学生自然也不会怕。

    轻浮而带有暗示色彩的言语让相泽消太不自觉皱了皱眉，虽然少女做出了正确的反应，佯装示弱，相泽消太还是没有忽略那一瞬间她垂眸露出的厌恶。

    不是怒意也没有羞恼，她只是反感这种事，并非针对这场毫无意义的搭讪。相泽消太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反正只想让那两人尽快闭嘴，于是他直接落在少女身侧。

    没有既定犯罪事实口头上不痛不痒的骚扰两句他也不能怎么样，英雄身份都没必要露出来。还有什么叫也好这口，他可没有什么特殊癖好……

    男人回头视线就被那对重新立起来的猫耳朵夺走了。

    没有故意为之的弱小和委屈可爱程度也丝毫不减，男人丧丧的眼珠直直落在猫耳娘少女恢复平静的小脸，又落在那对引人犯罪的耳朵上。

    相泽消太伸出手想像往常一样摸一摸她的脑袋，顺便揉揉耳朵。而以往顺从的在他手心蹭蹭的柔软耳朵即刻就向后倒去，少女瞳仁凝成一条细线，人没动尾巴却烦躁的用力甩着。

    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被拒绝还是第一次的相泽在心里小气的给轻浮的搭讪混混记了一笔。

    果然…还是反感的吗……

    做了多年英雄的男人知道哪些细微的小动作能降低人的警惕安抚人质，停在半途的手掌放了下来，将空无一物的手掌摊开轻轻送到女孩面前，毫无威胁又示以尊重。

    乱甩的尾巴垂了下来，女孩疑惑的的看了他一会儿，耳朵缓缓支了回去，像一般的猫咪一样粉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最终还是小心的把手放到了他手里。

    少女的手都是那么小的吗？他轻易就将之包裹住，软软的触感在手心甚至比猫肉垫的手感还要好。

    牵着女孩往回走，感觉到身旁人的目光，相泽消太将她拉到身边。少女的手软绵绵的带着夜眼微凉的温度，不知为何他却觉得自己有些变热了，该说些什么呢……

    回到繁华区域，周围的人逐渐多了起来，聚集在女孩身上的目光也多了起来，有惊艳也有深意的打量。

    无论如何，他们两人怎么看都不会像情侣。相泽消太可以不在意别人如何看待自己，但世间如此，更多的恶意揣测会往无辜的少女身上扫视。

    相泽不由自主的握紧了女孩的手加快了脚步。

    而以往总会和他说话的女孩却一直沉默着，虽然看不太出来表情但果然还是心情低落的，处在不安中的孩子会格外爱撒娇却被所依赖之人泼了盆冷水……

    但相泽消太总感觉哪里不太对。以往八神凛久闹脾气可不怎么好糊弄，干脆就不理他，哪里会是这种不吵不闹的乖巧模样。还是先解释一下……

    在他斟酌着开口之前凛久就打断了他，

    “老师，”她轻声唤着。

    相泽消太侧过脸，少女沐浴在绮丽的彩光中，纯白的发丝沾染了烟火气息，如宝石深邃的紫色近距离之下摄人心魄。她紫眸中满满倒映着自己的影子，让男人一时呼吸凝滞，

    “我想好了，我们结婚吧。”少女脸颊泛起一丝微红，甜美的嗓音吐露诱惑之语。

    她这么说着，松开了他的手。

    失去的触感带起胸腔里涌上来的失落感，周边的嘈杂统统远去，仿佛此间只剩下这个明眸皓齿婷婷玉立的少女。

    径自按耐略有些干燥的口舌，相泽消太有些想逃但双脚像是被什么定住动弹不得。

    男人喉结滑动了一下，沙哑低沉的声音像在克制着什么，“你还小……”

    然后呢？

    这个开头他是第几次说了，独独这次忘了接下去是什么来着？相泽消太低头，女孩仍在原地，毫不避讳的直直望着他……

    是了，每次他这么说她从来没有反驳过。

    相泽消太教过许多学生，行至高中的年纪更为敏感，一边做着任性孩子气的事情让大人不得不帮忙擦屁股善后一边不准人把他当孩子看。哪怕性格好一些的不敢当面顶撞，但大多心里总是存着几分不服气。要他说，统统都是欠收拾。

    听着熟悉的开头，少女嘴角却荡开一个的弧度。是释然而轻松的，又像是对他的无奈失笑，仿佛他才是无理取闹的那一个。

    只是微笑着看着他，就好像在说他拿一个人怎么也无能为力的年龄来说话是多么可笑。她原本就无所谓相泽消太是否把她当作孩子，还是一个为他养育孩子的女人。

    少女向前迈了一步，距离一下子缩短。

    娇美的面容凑近，樱唇微启，咬字清晰，字字都从他耳边滑落顺着血管涌进心脏，

    “我想做您的妻子。”她说。

    半晌，相泽消太不知怎么的才找回了声音，攥着拳头的手指松了又紧，最后彻底放松了下来。

    “……好。”他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