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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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枕梦悟了。 身子不好,睡眠居然也少,他不瘦谁瘦?也不知道皇帝是怎么驱使这群手下人的,当官的都这样,别人更别提。 “不困也要先来躺着,咱们说会儿话,说着说着就睡了。” 汪从悦心中不自觉又痒了起来,颊上泛出几分浅淡的绯色。 他慢吞吞走到床边坐下,秋枕梦立刻就凑了上来。 她脸上全是笑,喷吐的气息温温的,还带着些湿润,像十几年前岭门的细雨。 不恼人,落在身上痒痒的,叫他不自觉地想接近些。 汪从悦悚然一惊,蓦地避开秋枕梦的靠近,整个人钻进被子,面朝外,说话也快了些:“夜深了,快些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感谢居然修没了,感谢狮虎虎的雷,谢谢狮虎教我! 感谢璟洺、荻芦小可爱的营养液! 第9章 明月夜 这反应有点不对。 之前这汪从悦就对她一阵近一阵远的,算一算,上回和她夜谈算是近,这回躲开她,就是远喽? 什么毛病?! 秋枕梦支着身子看他后脑勺,声音一沉:“小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汪从悦刚刚曲起的腿不动了。 “睡吧。”他喉咙滚了滚,低声道。 秋枕梦气笑了,一只手按住他肩膀:“小哥哥,是不是那天我惹你生气了,你冷着我?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你得告诉我啊。” 汪从悦哪里会生她的气。 他只是不敢面对她,害怕脑海中再次出现污秽的邪念。 她是他身上的软肋,心头的血,是家乡漫山遍野的牵牛花,十二年前的明月夜,是山峦间弥漫的雾,村落里升起的炊烟。 是美好的一切,是不容分毫玷污的人。 汪从悦不敢回头,阖着眼,调子放得很柔:“我没生气,妹子,你别多想。” 秋枕梦反而更生气了。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一会儿亲近一会儿冷淡,一时好一时歹的,难不成是想给我一棒槌,再喂个枣,好训得我整天低眉顺眼猜你心思?” 这话着实重了。 汪从悦急忙坐起来,说道:“妹子,你别这么想,我只是……” 他顿住了,心中萦绕的晦暗思绪,哪里敢有半字说出口。 “只是什么?”秋枕梦不肯放过他,继续逼问。她从来都不想揣着一肚子疑惑忍下去。 汪从悦张口结舌半晌,最终低头道:“我怕你睡不着。” “我睡得着,”秋枕梦轻轻吐出一口气,声音柔和了,“小哥哥,你千万别冷着我。” 这请求温温的,软软的,像一片花瓣轻柔地落在心底。 汪从悦难以拒绝,只能伸手搂着她的肩,安抚着说:“好,快睡吧。” 他不敢靠得太近,害怕自己会忍不住抱住她。 两个人终于躺下,红豆赶来理好床帐,吹灭灯烛,这一方小天地中,便彻底暗下来。 黑暗总会叫人胡思乱想,汪从悦脑袋里乱糟糟一片。 他手足无措地面对秋枕梦躺着,连平日早就习惯的姿势,也觉得分外煎熬。 少女温暖的气息喷吐于他颈侧,他心中战战,恨不能立即掀开床帐,逃出去,逃回前院,远远地避开她,隔绝所有的心猿意马。 汪从悦寻了个借口,翻个身背对着她。 可他头脑中依旧盘旋着无数阴暗又卑鄙的想法。 想紧紧地抱着她,想擦过她红润的唇,想拿下作手段夺取她的清白,那些前朝宦官能做而他无力去做的事情,他全都知晓。 也明白该如何另寻他径。 可他不能。 汪从悦催自己快些睡去,然而无果。直到身后的动静小了,秋枕梦早已睡熟,他才迷迷糊糊有了些许睡意。 他安静地等着沉入梦境,身后忽然凑上一个人。 秋枕梦的手臂环住他的腰身,牢牢地抱住他,某些柔软的地方碰触着他的后背,很快压紧了。 他登时便又清醒了。 还没等汪从悦反应过来,秋枕梦的膝盖便顶上他的膝弯。 他叫身后的少女禁锢住了。 她离他着实太近了,近得像是在故意窥探他不愿为人知晓的,所有的隐秘。 汪从悦屏住呼吸,仔细地听,只听到身后传来绵长的、半点不乱的呼吸。 他僵直的身体缓缓化了下来,还好,她睡熟了。 · 秋枕梦于睡梦中抱住了汪从悦。 他瘦削得很,脊背并不宽厚,身体的温度也比常人要微冷一些,叫她禁不住靠近,再靠近,汲取他身上全部温暖。 就像十二年前那晚。 她陷入了久远的沉梦。 幼时居住的村落中来了拐子,她被掳走,关在一座山洞里。 几个拐子当面对她评头论足: “这娃娃生得好,卖做丫鬟倒亏了,不知春红院的老鸨子肯出多少钱?” “卖到那里做什么,便是出得多,又能多几个钱,不如把她好生养养,送到别处去卖,钱还能更多些。” “可惜了,这丫头人还小,不然哥几个先爽快爽快。” “别,这样就不值钱了……” 她尚不懂为什么别处买自己给的钱多,可春红院是什么,她却听懂了。 那是县城里的娼院,里头全是低到尘埃里的女人。村中有一些人得了钱,总会去那里“爽快爽快”。 她还知道,那里的人大约是有病的。 村头年轻力壮的大哥哥就从那儿染了病,又染给了妻子,和刚生下的儿子。 那个素常爱笑的姐姐从此便不笑了,寻了个好日子,抱着儿子跳下悬崖。 大哥哥倒是多活了一阵,可郎中全都不愿给他看病。 “还看什么?那处都流了绿水,我沾都不愿沾上一滴。” 后来大哥哥也死了。 她也知道,春红院是好人家女儿靠都不能靠近的地方。 当年娘经过门口,实在累了,在对面石头上坐了坐,叫爹知道了,爹二话不说打了娘一个耳光,骂娘是“贱人”。 她拦着爹,反而被娘拉住。娘哭着对她说:“你要知道廉耻,要贞洁。” 那种地方,好人家女儿不能去。 她找机会逃了。 可她人小腿短,没跑多远,便又被捆了回来。 有个拐子解开腰带,对她说:“小丫头,你是不是想走?来,让爷爽快爽快,爷就做主放了你。” 她哭都哭不出来,眼里全都是郎中说过的“流着绿水”,那些想要逃走的念头,顿时就烟消云散了。 她哆嗦着说:“我再也不跑了,饶了我吧……” 那拐子不甘心地束上腰带,旁边人笑骂道:“别坏了她的身价。” 由于偷偷跑过,她被单独关了起来,堵上嘴,捆得结结实实。那些人说,要好生饿她几顿,叫她知道什么叫厉害。 那十几日常能听到有人呼喊着她的小名,沿山路找她,最近的一次,几乎就响在头顶。 她几乎兴奋地要哭出来,以为自己沿途匆匆留下的记号被人发现了。 然而有一日,她听到村里人对爹说:“别找了,山里狼多,这么久还没寻到,说不定是叫狼吃了,一个丫头,没了就没了,以后还能生。” 风里隐约飘来爹的叹息。 他沉默良久,最终狠狠喷了一口气,说:“不找了。” 那是爹和她相隔最近的一回,也是爹彻底放弃她的一天。 拐子们又等了两天,确定再也没人来找,便商议着带她们离开,赶紧脱手卖了。 她已经绝望,脑袋里几乎一片空白。 启程的前一夜,为了稳妥,那些拐子没给她吃任何东西。 到了半夜,他们一个个骂骂咧咧地捂着肚子跑了出去,很长时间没有回来。 山洞外头鬼鬼祟祟进来个孩子,篝火尚未熄灭,映出他凝重的面容。 有一些擦伤和青紫。 是小哥哥。 他掏出邻居大叔拿来宰鸡的刀,利索地割断她身上的绳索,两个人手拉手逃了出去,没命地跑。 那天月色格外亮,像是一面银镜,照得山路上踏平的野草都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