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清晨，天才蒙蒙亮，plex背着双肩包出了门。

    等车时，他仰头看了看还未睡醒的天，对着未落下的弦月拍了张照。

    借着这张图，他发了条微博，算是对昨日的喧嚣纷扰做个回应。

    续约合同他没签，不是因为与替补打野绑定上场的协议让他觉得在CL没有出头之日。

    实际上，他对CL的感情足够抵去肉眼可见的所有不公。

    所以，即便知道合同一签，他上场的机会很小，他也想过签下来，将职业生涯最后的光与热留给CL。

    不过，事情瞬息万变。

    没立即续签，第二天他便被高价挂牌。

    开价之高，一看就知道不是真想卖他，而是在逼他，逼他做选择。

    心念动摇仅在一瞬。

    摇摇欲坠的心在一次不愉快的聊天后彻底沉入谷底。

    从经理办公室出来，他情绪不高，没回训练室，转身往外走，见食堂灯开着，他走了进去。

    里头没人，应该是刚走，显示屏还没关，正放着比赛。

    屏幕里解说正语速极快地讲解一波正在进行的团战。

    他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望着屏幕，视线虚浮，没有实质落点。

    表面的沉静只是冰山一角，他这会儿很乱。

    过去与现在，相互纠缠拉扯。

    脑海里反复闪现的过去伴着笑与泪在他眼前划过，而耳畔响起的却是刚刚那场令人心生倦怠的谈话。

    忽地，一声掷地有声的恭喜将他拉回现实。

    抬眼望去，出人意料地，DCT赢下了op。

    站在台上接受采访的是一名新人中单。

    他盯着名字，轻声念了遍，“six  and  nine。”

    这名字怎么这么眼熟？

    他直起身子，集中了些，继续听下去。

    ——“那最想交手的选手是谁呢？”

    ——“是plex。”

    ——“噢?  为什么呢？”

    ——“因为在另外一款游戏里他推荐我玩英雄联盟，我没玩。现在我来了，所以想跟他打一打。”

    话音落下的瞬间，plex想起来了，他眉梢一挑，扬起笑来。

    原来是他呀！

    压在心头的乌云散开了点，匀出了一小片空隙，让他想起了打职业前，还在玩dota的日子。

    那会儿，身边玩dota的不少，但玩得好的不多，six  and  nine是他偶然遇到的一个超级大脑。

    人聪明，意识好，能指挥，能操作。

    打过一次后，他俩便组了个队，有时间就一起玩。

    两人互加了QQ，成了固玩，只是除了游戏，他俩没聊过别的。

    后来，他迷上了英雄联盟，叫six  and  nine一起，人没应，他就自己玩。

    再后来，他国服登顶，有俱乐部联系他，邀他试训。

    确认加入CL后，去俱乐部报道的头天晚上，他约了six  and  nine玩了两把dota，做了个告别。

    时过境迁，散落在往日旧时光里的人又重新出现，站在台前，在聚光灯下，神采奕奕地向他发起挑战。

    而他刚经历了一场身心俱疲的利益拉锯战，心态仿若步入黄昏时刻的暮年人。

    他坐在屏幕前，望着站在台上光芒四射，宛如新星升起的six  and  nine，忽然想起之前的一次采访。

    主持人问他，如果可以，想和哪位选手交换人生?

    他那会儿意气风发，心怀万里长风，自然是谁也不想换。

    可这会儿，他却是实实在在的羡慕。

    可若让他再重新走一遭，他又没了当年的心气。

    他倦了，在可笑的虚情假意中对胜负的纠葛失了念想。

    本来，过往如何，他不在意，未来怎样，他也不打算管。

    可当他想守住的一切反过来刺他一刀时，他悟了。

    他站起身来，离开食堂，出了俱乐部的大门。

    外面下着雨，随风扑来，吹了一脸的冰凉。

    他没打伞，不疾不徐地，在雨中走着。

    雨势渐大，刺骨的寒意浸入。

    他穿过马路，站在对面，目光沉静地隔着雨幕去看CL大楼，雨水成串地从他脸上滑过。

    站了会儿，他眼圈发红，抹了把脸，转身离开。

    其实，也该离开了。

    该在热爱消磨殆尽前及时止损，好留下一小份热爱给余生。

    ……

    回神时，寒风吹得脸都木了。

    plex腾出手来，搓了搓脸，龇牙咧嘴地对着空气笑了笑。

    天亮了些，车从街角驶来，停在他跟前。

    他低头扫了眼微博，确认无误后，摁下发送键，弯腰上了车。

    ——“凡是过往，皆为序章，新的旅程已开启，我们下个路口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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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闹钟响起时，许九宁睡得正迷糊，她下意识去摸手机。

    铃声停了，手机没够着，手反被握住。

    温软的唇贴过来，轻吻着她的耳侧，少年还未睡醒的嗓音低声唤着。

    许九宁渐渐清醒，伸手去抱他，头埋在他颈侧蹭了蹭，“怎么就醒了？难得放假，你再睡会儿。”

    “不，不睡了，想陪姐姐吃早饭。”

    许九宁笑了笑，拉开距离，睁眼看他。

    “那午饭也一起?”

    赵简点了点头，“嗯，晚饭也一起。”

    许九宁脸上的笑瞬间漾开，眉眼弯弯的样子看得赵简心发痒。

    可一想到姐姐待会儿还要上班，他下意识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几不可查地轻叹了一声。

    许九宁看到了，眼珠一转，笑着上前，勾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赵简眸光一闪，嘴角溢出笑来，手贴了上去。

    唇舌勾缠着人不放，把人抱到身上，仰头去亲。

    手隔着衣物在背脊上来回触碰，四下点火。

    绵长一吻过后，人喘着粗气窝在他颈侧，鼻尖轻蹭了蹭。

    不经意间显露出来的亲昵让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将人抱起，浅吻了下她的眉心。

    许九宁脚没处放，下意识缠住他的腰。

    他勾着笑故意耍坏，晃了晃身子，许九宁眼倏尔睁大，忙环住他脖颈。

    赵简大笑起来，许九宁嗔了他一眼，捏住他泛红的耳垂揉了揉。

    他反而受用得笑眯了眼，将人往上掂了掂，抱她进浴室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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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早饭，赵简送许九宁去上班。

    将人送到楼下，他难得没往网吧跑，反而是在外头乱转。

    许九宁一上午的会，人跟个陀螺似的转个不停。

    然而，她放在一旁静了音的手机也没闲着，隔一会儿亮几下，存在感极强。

    休会间隙，她点开手机看了眼。

    全是赵简的消息。

    他这会儿正穿街走巷的逛着，走到哪儿，拍到哪儿，但凡遇到点有意思的都拍下来，发给她。

    许九宁手指轻划，嘴边带了丝浅笑，眉间的郁气不知不觉间散了不少。

    消息看完，她正想回他。

    一张手绘版的环城骑行地图传了过来。

    边缘处着重勾画的沿海公路是这个城市最适合看落日的地方。

    赵简问她，愿不愿意坐上他租来的小摩托一起去海边看一场落日。

    许九宁偏头往窗外看了看，这会儿太阳正高高挂起，艳阳下见不着半分秋意，仿佛她昨晚遇着的秋夜凉风只是场梦。

    她低头回了句好。

    休息时间到了，人陆续进来，趁着他们找座的间隙，许九宁迅速又补了句发了过去。

    收到消息时，赵简人一愣，旋即又笑开来，眸光里带了些宠溺。

    ——“那你记得来接我下班哦!”

    赵简又看了遍，脸上笑意渐深。

    他轻敲键盘，回道，“好啊，姐姐，等我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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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五点半，许九宁拎着包踩点下班。

    她出大厦时，眉梢里都带着喜意。

    站在门口，四处张望了下。

    咦，人在街对角站着，一辆深蓝色小摩托立在他前头。

    他一手插兜，一手拿着手机，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许九宁偷笑了下，绕了段路，悄悄咪咪地往他身后走。

    才站定，作势往前扑，赵简忽地一转身，将人抱住。

    许九宁微讶，“你怎么知道我在后面呀？”

    他指了指后视镜，笑得含蓄。

    啊！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许九宁懊恼地拍了下自己。

    赵简弯着眸子，俯身将人抱起，放在小摩托后座上，低头给她戴头盔。

    许九宁双手撑在两侧，抿了抿嘴角，伸长脖子，乖乖坐好。

    头盔戴上，赵简靠近了些，食指轻刮了下她的脸，低声说，“下次，我让你吓好不好?”

    许九宁笑着歪头看他，“赵小六，这话小孩听了都不信。”

    “那姐姐给个面子，信一信呗。”

    人说完，低下头来，带着笑意与她平视，眼里藏着浅光，潋滟惑人。

    许九宁嘴一抿，伸手掐住赵简的脸，“赵小六，你又来!”

    又用美色勾她!

    赵简莞尔一笑，摸了摸许九宁泛红的脸蛋。

    视线一抬，见天边黄晕渐深，他收起了逗弄的心思，利落上车。

    时间不早了，该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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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六点，宽坦的马路变得水泄不通，车挤成一片，如蚂蚁般缓慢向前爬行。

    堵车让车流停滞，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人的不耐在积压，车鸣声此起彼伏，一下接一下。

    忽地，道路上出现了匹小蓝马，它灵巧的穿来穿去，一溜烟地驶离拥堵的路段。

    不知骑了多久，鳞次栉比的高楼不见了，两侧的店铺间隔越来越大，直至瞧不见一家小店。

    许九宁眯着眼往前看，只见太阳在往下落，橘黄慢慢晕开，铺满了整片天。

    金色的霞光撒下来，眼前是一条望不到尽头的公路，耳边的风呼啸而过。

    路上没有车往来，天地之间，落日余晖下，只有他们俩在与时间赛跑。

    车继续往前开，许九宁环住赵简的腰，侧头靠在他背上，眯眼看着穿梭而过的绿色幻影。

    渐渐地，视野变得开阔。

    许九宁如有所感，抬起头来，一抹温柔的蓝出现在眼前。

    太阳还未彻底落下，堪堪停在海面。

    霞光笼住海面，波光粼粼，金灿灿地铺到了天际，融成一线橘黄。

    成群海鸟徐徐飞来，有的落在海面上，有的从水上掠过往远处飞，它时而高时而低，朝着落日飞去。

    开了半程，赵简拐了个弯，从一个路口下去。

    小摩托驶到了海边，车停在了沙滩上。

    两人取下头盔，坐在柔软的细沙上欣赏这场浪漫的橘色黄昏。

    此刻，太阳已浸入水中，橘黄色的光影由远及近随水波荡漾，越荡越小。

    轻柔的海风吹来，水波声伴着海鸟声悠扬悦耳。

    赵简伸手拢了拢许九宁被风吹得到处乱飞的发，她侧头看过来，朝他笑了笑。

    暖光下，眼底掩不住的柔情越发动人。

    他的手触上她的酒窝，轻轻一点，嘴角的笑晕开，手往后移，抚住她的脸颊，吻了上去。

    双唇相贴，气息拂面，他深吸了口气，抿了抿下唇，  唇上的潮湿传来，舌尖沿着唇缝深入，缠住她的。

    手贴了上来，指尖相碰，冰凉的触感环住指节，一点点推进。

    许九宁愣了愣，不经意晃了下神，赵简咬了她一口，随后缠绵的吻变得气势汹汹，他肆意搅弄着，不管不顾地模样仿佛要将她吞没。

    不行，不行在这里。

    残存的理智将她拉回，手轻扯了下赵简的衣摆。

    他停了下来。

    唇落在她的耳侧，  呼吸的热息洒在她耳畔的敏感点，他咬住了耳垂，柔柔地碾了几下，平复上涌的欲望。

    一口浊气吐出，赵简的下巴落在许九宁的肩上，手松松地环着她。

    许九宁笑了下，抱住他。

    她动了动手，视线向下，无名指上的素圈戒指折出一道光来，“什么时候去买的?”

    “昨天，发完奖金就去了。”赵简将人抱紧，唇碰了碰她发丝，“以后，每拿一个冠军就给姐姐换个更好的。”

    许九宁溢出一声笑来，“怎么?  想收买我啊?”

    “嗯，想收买姐姐，想收买姐姐一辈子。”

    赵简闭上眼，与许九宁头靠头，满目柔情化作唇角一抹笑。

    许九宁动了动无名指，笑了笑，轻声道，“那你试试，试试能不能收买我一辈子。”

    说完，她闭了闭眼，默认了这份心动，也认清了想要一辈子走下去的渴望。

    如蜜似糖的情话她说不出口，这份关于一辈子的尝试已是她甜言蜜语的极限。

    她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

    但心里又在盼着他俩心意相通。

    ……

    赵简听完，有些懵，他怕自己听错了。

    他握住许九宁的肩，视线牢牢锁住她，眼里的光熠熠生辉。

    “姐姐，你再说一遍，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好不好?”

    许九宁弯了弯眸子，她知道他听懂了。

    眼前余晖渐暗，她抓住这天地间最后一点自然暖光，笑盈盈地重复了一遍。

    “那你试试，试试能不能收买我一辈子。”

    瞬间绽开的笑，使周遭一切失了颜色。

    他柔柔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眼里有着压不住的喜悦。

    “姐姐，我试，别说是这辈子，下辈子，我也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