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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沉那头作速拿到玉出了偏院,到洞门外时顿足看向鲍聪:“有劳鲍管事跑这遭,我一人出府便是。” 鲍聪点头,问:“兀那婆子少爷想如何处置?” 霍沉垂眸看看手心里的玉,遗失数年,倒被人保管得不错,而那婆子哭哭啼啼称玉是她从树下捡来,不像是撒谎作假。 “鲍管事按规矩处置便是。”他将这事丢给鲍聪,尔后只身离开,快出偏门时折进假山旁另一扇青苔洞门。 ——他终究还是管了这趟闲事,就算霍远当真罪有应得,他也不愿落得个帮凶称号,是以昨日便派阿蒙传了信,与霍洋约好此地见面。 房门轻轻掩着,走近时,里头隐隐约约传出男人哼词唱调的声音,毫无疑问正是霍涛,除了他再没人如此风骚。 霍沉来意便是寻他,然到了跟前反而停下脚步,低头看眼门槛,退回几步,最后在绣墩草旁捡起块卵石扔了过去。 “嘭——” “哐——” 脆响声接连响起,前者是卵石撞上房门的声音,后者是水盆从门上落下的声音,随后再是一阵铜盆咣啷咣啷打转儿的声儿,闹得人恼。 霍沉沉着俊脸进屋去。 日光朗朗,照到门边的水滩里很是晃眼,霍涛撇了撇嘴角:“没意思,三弟不及小时候好玩儿。” 霍沉径直坐到霍洋对面,没有要搭睬他的意思,单看向霍洋,霍洋正满含歉意地瞧着他,他也不在意,只问:“同他说了么?” “他可没敢说,”霍涛抢话,甚至道,“不过倒很敢做,门是他关的,我只是找了盆水放上去。” 霍洋的脸飞速涨红,有嘴无舌,有口难言,最后只得丧恼垂头。 “……”霍沉忍耐会儿,不与他弯弯绕绕,淡淡开口,“听说你已经有了儿子。” “哪儿来的儿子?是个女儿。”霍涛将手绢绷直纠正他,说完松开一角,往脑门上一扫,“不对——是个带把的,许久不见,竟忘了。” 他又开始发疯,霍沉并不意外,但他今日没工夫陪他耗,冷声冷气道:“我的确是来劝你,但我没什么耐性。” “好好,你劝你劝,我不插科打诨就是。”霍涛皮笑肉不笑。 “你曾说羡慕大哥真正勇敢了回,如今你日日同那人作对,甚至扬言杀了他,莫不是在效仿大哥的勇敢?” “二弟?”霍洋双眸乍出光芒,不可思议地看向霍涛。 霍涛额角抽了抽,哪儿来的臭弟弟,就这么揭他的底?他气急败坏:“不是。” “哦,与我无关,我只是替你想出个更好的主意,大可试试。” “……有屁快放。” 屋里蓦地静下来,霍洋屏息凝神,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 “我是说,有话直说。” 直到霍涛改口,霍沉才继续面无表情道来:“从此往后不拿他当回事,好好教养你的女儿,做个好父亲,你敢吗?” 话落,霍涛见鬼似的看着他,良久,失声嘲笑他:“三弟的话未免可笑,你倒是教教二哥,如何不拿他当回事?分明是他先指着我鼻子说要杀了我的,上行下效而已,我倒要说,如今只有先杀了他我才得安宁,才能像你那样不把他当回事。” 霍洋一贯怕事,这时听见这话,忙守到门外,见院中依旧空空荡荡方安心半点。 “激将法于我无用,你知道的,我只是活在青砖明沟里的胆小鼠辈,我不敢做个好父亲……” 他说话的语调近乎阴沉,若非天光照进室内,恐怕更像是地府阎王的声音。 “哦。”霍沉短短一个哦,宛如一把小锤,当下敲碎假阎王的脑袋。 情绪酝酿到位的霍涛:“……” “我没必要教你,更没必要激你,但凡长了脑子就该学会自个儿掂量,我还有事,先告辞。”霍沉说罢,毫不留恋地起身离座,但走到门前,又停了脚。 地上的水仍未蒸干,汇到门槛的阴影下俨然成了条“河”,也不知使黑心的装了多少水…… 霍沉臭了臭脸,无比庆幸自己曾在这事上吃过闷亏,这才没重蹈覆辙,否则今日非成落汤鸡不可。 而这身衣裳,是他昨夜里挑到半夜才挑出来的,若真教他弄脏,他定不会轻易饶他。 他停得有些久,同样立在门边的霍洋不禁唤他声:“三弟?” 霍沉回神,直直对上门外霍洋的那张脸,忽霍间,心思百转千回,莫名转去霍涛手里那方鹅黄手绢上……他慢慢回过头,果然见霍涛揪着手绢玩儿。 “这缃梅倒很像贺姑娘,她那年打我时就穿着身鹅黄色衣裳,身上也似花儿这般香喷喷的。” 他回想起霍涛去竹坞时说的那番话,记忆忽闪忽闪,再转回上元夜里。霍涛坐在栗香园外喝得醉醺醺,见他跟出栗香园便冲着他一口一个“贺姑娘”地叫着。 难道,他不单是言语轻浮,更是实实在在地存着这样的心? “瞧什么瞧?” 语气不善,霍沉却难得想睬他一次,没头没尾地说了句:“我向她表白心迹去。” 霍涛抬眸,两只眼定定盯着他,片刻后嘲笑出声:“哈,好笑,你凭什么预先炫耀?” “她会答应的。”霍沉自信而笃定,留下这话转身离了空院,背影一度骄傲得像只天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