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

    米瑟道：“你的设定是按重要程度显示吗？”

    女巫点了点头。

    “那样的话，显示没有出错，”米瑟说道：“人类的记忆是会消退的，对丹尼尔而言，这些曾经伤害过他的人并没有任何区别，都是命运的捉弄，所以他只是对距离现在更近的事印象更深而已。”

    女巫沉吟：“这样的话好像也说得通。”

    米瑟突然有了精神，高兴地说道：“那么这应该就是最后一个愿望了吧！这个让他彻底失去活着的希望的人，不管是时间印象还是对他造成的伤害程度，绝对是他心里最想报复的人了！”

    “恕我直言，”女巫道：“按照你这个说法，他最想报复的难道不应该是狼人吗？”

    米瑟：

    “……”

    米瑟面无表情道：“让我多高兴一会儿你会死吗？”

    “恕我直言，”罗伯特也道：“米瑟，我觉得他说的没错，沉溺在虚假的快乐中要不得啊。”

    米瑟：“……”

    “恕我直言，”贝尔芬格跟风笑道：“亲爱的，你的确应该考虑一下这个问题，如果最后他希望你杀了狼人可怎么办呢？实现契约的方法和实现契约本身冲突了呀。”

    米瑟：“……”

    米瑟咬牙切齿地去揪贝尔芬格的衣领：“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我会变成现在这样吗？他要是让我杀了狼人我就不干了，要你解决，你得给我解决！听到了吗！”

    贝尔芬格被米瑟摇晃着，无奈道：“好的，亲爱的，我会赔钱给狼人，让他答应同时放弃委托的。”

    米瑟暴怒：“不许赔钱！！！”

    罗伯特看他俩吵架，开心死了：“打起来打起来！”

    女巫更开心：“分手分手！”

    米瑟给他们一人一脚，骂道：“你们两个给我滚蛋！”

    三人一猫一边闹腾着一边又回了恶魔百货，再次通过恶魔百货来到了丹尼尔工作过的工厂。

    这次的消息打听得很容易，都不用米瑟出马，女巫就搞定了。

    丹尼尔虽然只来了工厂三个月，但他工作得太认真了，平时又沉默得过分，行为举止孤僻，许多人都对他有些印象，再加上失踪报告的事，其实工人们都在私下里讨论他自杀的事情。

    “虽然这么背地里说人不太好，”一个工人道：“但他看上去真的很古怪，我们都不愿意和他打交道。”

    女巫忍不住小声道：“那是因为你们不知道他过去都经历了什么。”

    “什么？”工人没听清。

    “哦，我是问，你们觉得他是为什么会突然想自杀的呢？他平时不是好好的吗？”

    工人听到这个问题，忍不住“嗤”了一声，不屑地说道：“还不就是因为那个调任的事，要我说，就是他自己想不开，自作多情！”

    事实上，这个工厂其实只是一个分厂，而就在半个月前，总厂那边出现了一个空缺，需要一个有技术的老工人前去填补，不仅待遇会变好，还有向上晋升的空间，可以说能够彻底从流水线中熬出头。

    而丹尼尔因为工作认真，再加上以前也有过在其他工厂工作过的经验，得到了一个举荐的名额。

    米瑟等人互相看了看，差不多都猜到后来发生的事情了。

    第95章

    事情也的确和米瑟他们想象的一样。

    丹尼尔在得到举荐名额的第二天, 就莫名在工作中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他所操作的机器差点直接报废，如果不是有人反应及时, 整条流水线都要被迫停产，损失恐怕是丹尼尔根本赔偿不起的天价。

    犯了这样大的错误，哪怕被抢救了下来, 丹尼尔的举荐名额也是不可能保住的，工厂当天便更换了举荐人选，而丹尼尔本人因为工作能力足够强，勉强没被开除，只是被扣了工资，下放到了更加没有前途的车间工作。

    “他肯定就是因为这个想不开了啊，”工人啧啧道：“说真的, 一个名额而已, 又不是确定了, 能不能比得过其他人还不一定呢！而且就算他真的能中选，失去这一次机会又是多大点事儿啊, 在哪儿工作不是工作，赚多少钱不是活着？他都一把年纪了，老光棍一个, 能混口饱饭吃就不错了, 还盼什么呢？为这事儿就寻死，你说这是不是他自己有毛病？”

    工人说着，扭过头, 发现女巫看他的眼神冷得就差往外掉冰渣子了，立刻讪讪地闭了嘴，尴尬地问道：“呵呵, 你是他朋友啊？”

    “不是，”女巫阴沉沉地说道：“但像你这种人，会被毒蛇吃掉舌头。”

    工人脸色一变，怒道：“你这家伙什么意思？！”

    女巫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工人看上去就差动手了，不过女巫的气势太强，看上去古里古怪的不好惹，他最后还是骂骂咧咧几句，脚步飞快地离开了。

    米瑟不由咋舌：“你跟个普通人类计较什么。”

    女巫“哼”了一声，说道：“我不欺负普通人类还能欺负谁？狼人吗？恶魔吗？哼，女巫本来是看谁不爽就咒谁的！”

    罗伯特也帮腔道：“本来嘛！那个人类说话也很过分，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就在那里一顿批评！讨厌死了！”

    贝尔芬格笑了笑，说道：“人类本性如此，喜欢对自己窥见一斑的东西妄下定义，随意猜测，不过除了无知和鲁莽之外，刚才那个人也并不完全是个坏人。”

    罗伯特不高兴道：“这种人乱嚼舌根，不是坏蛋又能好到哪里去！”

    贝尔芬格耸了耸肩，冲米瑟道：“我错了，看来猫咪的本性也是一样的。”

    “去！”米瑟怼了他一下，说道：“就你知道的多，女巫本来也没真咒他。”

    女巫哼了一声。

    他当然不至于叫一个普通人类真的被毒蛇吃掉舌头，这只是那个工人即将做的噩梦，相信三天之后，他就将改掉这个乱说话的坏毛病了。

    “不过我也觉得不应该，”小猫咪想了想，无法理解道：“前面有那么多次丹尼尔都挺过来了，为什么这次他就自杀了呢？这不合理啊，里面是不是还有什么内情啊？”

    面对小猫咪的问题，大家都安静下来。

    好一会儿，米瑟轻轻踹了它的毛屁股一脚，说道：“内情？能有什么内情？傻猫，他只是一个最不起眼的工人而已。”

    “没有内情，只是到了他的极限了，就这样。”

    罗伯特仰起脸，十分茫然，就像人类无法理解猫咪一样，猫咪也无法理解人类，毕竟它们的生活就是捕猎、玩耍、活着或者死去，没有那么多区别。

    罗伯特说的没错，丹尼尔遭受过许多挫折与失败，其中甚至有些离奇得根本无法解释，相比之下，工作中被人盯上，工厂里的一个举荐名额被抢而已，对丹尼尔而言真的算不上什么，他应该像过去一样，拍拍自己的裤子，重新站起来，继续往前走。

    但人类的崩溃真的只是一瞬间的事，丹尼尔已经四十六岁了，孤身一人，茕茕孑立，没有家人，没有存款，没有后路，也许只是一个念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像现在这样坚持下去了，所以便选择了离开这个世界。

    四十六年，他积累了那么多的怨恨与负面情绪，当承受能力到达极点时，事情自然而然就会发生，事实上，重点根本不在于他被抢走了一个名额，丹尼尔可能只是在路上摔了一跤，甚至是吃饭时被硌了一下牙，他都会产生同样的念头。

    说实话，即便拥有那样的灵魂，能坚持这么久，也已经很不容易了，他对命运和这个世界的怨恨，理所当然。

    “不过这不是我们需要考虑的事情，”米瑟淡定道：“走吧，去查查是谁在机器上动了手脚。”

    “对！”罗伯特又有精神了：“去帮丹尼尔报仇！”

    女巫也摩拳擦掌，他最讨厌这种心术不正的家伙了。

    米瑟他们原本以为陷害丹尼尔的就是那个得到举荐名额的工人，但调查之后才发现，真正动手的那个人也是个倒霉鬼，他害了丹尼尔，但自己也没有得到名额，得到名额的是当时及时发现机器不对劲的工人，而前者仍旧在这个工厂上班。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米瑟他们还原了一些证据，直接向工厂的管理人员检举了对方，因为丹尼尔留下遗书失踪的事情闹得很大，工厂也很重视这件事，核实之后立刻开除了那个工人，也向工厂的其他人公布了这件事，算是对那些不安分的人的敲打。

    不过消息已经扩散出去，对于那个工人而言，从今往后，类似的工作大概都不会有他的位置了。

    米瑟等人躲在一边，看着那个工人在大太阳底下跪着痛哭忏悔，向管理人员发誓自己不会再犯，又说自己没有想到丹尼尔会这么偏激，又拿自己的家人说事，看着好不可怜。

    “但他一点儿也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罗伯特生气地说道：“他甚至没有给丹尼尔道歉！”

    米瑟倒没什么反应，毕竟这种事他见得太多了，会真正悔过的永远只是少数人，大多数人都是因为自己付出的代价而后悔，而不是因为意识到自己给别人造成的伤害而后悔。

    毕竟他们如果真的有同理心，从一开始就不会伤害别人了。

    不过米瑟一点儿也不在乎这个，他迫不及待地撞了女巫一下，催促道：“好了，事情全都解决了，快看看遗愿清单！”

    还抻着脖子看那人大哭大闹的女巫意犹未尽地收回了视线，打开契约纸，上面的字迹果然淡去了，但下一秒，又有新的字迹开始缓慢显现。

    米瑟：“……”

    罗伯特：“……”

    女巫：“……”

    女巫干笑一声，说道：“看来这真不是丹尼尔最后的愿望哈。”

    米瑟崩溃地去掐女巫的脖子：“都是你这个乌鸦嘴！”

    “啊啊啊我也不是故意的啊！我哪儿知道真会这样啊！”女巫挣扎道：“但这肯定是最后一个愿望了，我发誓，我保证！”

    “你保证这个有什么用！”

    米瑟抓狂：“这都最后一个愿望了！印象最深对他来说最重的仇家不就只剩下狼人了吗？！我还能为了救狼人把狼人杀了吗？我前面的活儿都白干了！你赔钱！赔钱！”

    “干嘛要我赔钱！”女巫不甘道：“你男朋友也说了狼人的话，而且还是他撺掇你接的这笔生意！”

    米瑟面无表情道：“你以为他跑的掉吗？我先掐死你，再掐死他。”

    正在庆幸自己没有挨揍的贝尔芬格：“……”

    其实米瑟也没真的用力，女巫还有力气尖叫动弹呢，他挥舞着双手，突然瞥见了契约纸上的字，欣喜道：“等一下等一下！先别掐了，遗愿清单上没有狼人两个字！”

    米瑟一听，连忙把女巫松开，抢过了他手中的纸，展开一看，愣住了。

    “上面写了什么？”

    女巫见米瑟表情不对，也凑过来看，罗伯特跟着跳上了米瑟的肩膀，然后所有人都愣住了。

    纸上印着一行字：

    “想要感谢那个在我二十岁出来做苦工，渴得快要死去时，给了我一杯水的陌生人。”

    过了许久，女巫说：“感谢？”

    米瑟没有说话。

    罗伯特难以置信道：“这……这就是丹尼尔的最后一个愿望？”

    “没错，”贝尔芬格笑了笑，说道：“真有趣，这还是唯一一个表述最为清楚的愿望。”

    很显然，因为这个愿望对丹尼尔来说，是最重要的，也是超越了时间限制的，在他心中保存最清晰的愿望。

    他遭遇了那么多的不公，他对命运和世界的怨恨本该理所应当，但到了最后，对他而言最重要的，还是感谢来自一个陌生人的善意。

    女巫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想起米瑟对丹尼尔的灵魂的形容，觉得或许结局本该如此，但又觉得这样太不公平，他的胸口莫名发堵，说不清是悲伤还是感动。

    而罗伯特已经毫无形象地哭成一团了，眼泪把猫咪脸上的绒毛浸得纠结在一起，它都顾不上擦，只大声喵喵叫：“这不公平！为什么啊！他那么倒霉，命运和世界都对他那么坏！他却想着要对别人好！为什么啊！呜呜呜呜……”

    米瑟沉默了一会儿，喃喃着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贝尔芬格看了他一眼，无奈地笑了笑，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