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再有,见识过姑妈的婚姻一地鸡毛后,何尔雅对嫁人并无期待甚至是抗拒得很。所以她并不想与曾经深爱过的男人,再这么消耗下去。

    大悲寺的那个盲眼少年,那个夏天的愉快记忆。她还想偶尔有空,拿出来怀念怀念。

    但眼下两人的情况,还真是让她头痛不已。看来她还是没能修炼得道,要再接再厉啊。

    想到这里,何尔雅重新倒回床上,一把拉过棉被闷闷道:“让这些人都撤了吧,网络有时就是个不稳定的黑洞。披着层马甲,谁也不会对谁太宽容。喜欢你时可以捧你上神坛,不喜欢你时又可以推你下深渊。咱们没那么有人气,适可而止的慢慢来就行,别闹太多笑话。”

    肖娜把衣服往床上一扔,“我从你家里搬来了很多乐器,你快点起来把衣服换了认真开工。”

    何尔雅一脸惊呀的扭头过来,“是要直播我玩乐器吗?”

    肖娜点点头,何尔雅瞬间从咸鱼状态变成眼神晶亮的抬高一手,“快扶我起来,我觉得我还能再苟一苟。”

    房里里的工作人员还在录拍,何尔雅早已经习惯了镜头。

    换完衣服化完妆弄发型时,她抽空上网搜了搜。

    昨晚上被拍的,果然出现在娱乐版的一众最新快讯里。

    标题足够狗血俗套,某何姓女星背后神秘金主浮出水面。

    良心价们还挺厚道的,没在标题里打上个糊穿地心的十八线。

    何尔雅点开一看,视频里的自己呱呱呱的说了一长串,但评论与弹幕,最前边的却多是关于林隋洲的热议。

    【啊啊啊!!!这双大长腿这个身高身材,还有这点烟的动作也简直太苏啦,我爱了我爱了。麻麻,女儿又心动啦,嫉妒使我质壁分离啊啊啊!!!】

    【各位快看看神秘大佬腕上的手表与他的打火机还有袖扣,低调奢华得让身为男人的我,羡慕得想做大佬腿部挂件啊。】

    【一人血书,求去码让我康康是神马真颜。有可能也不咋地,好让我克制住这泛滥的花痴心。】

    【摁死前边的,不要去码不要去码!!!现实中的大佬们多让人绝望,求给我留下点幻想。】

    【排,摁死前边的!

    【加身份证排,摁死前边的!】

    【怒排!摁死前边的,让我沉浸在这虚幻的美好里吧!】

    【突然有点可怜这个女艺人,明明是为了要炒作她自己的,却被神秘大佬给抢镜了。】

    【前面的,人家有金主爸爸在背后捧着,你还是可怜可怜你自己多多努力搬砖吧,滑稽。】

    【这个姓何的从前连个女二都捞不着,最近这势头有点猛啊。】

    【我想起了她演某个恶毒小姑子的剧,是跟我妈一起看的,现在一回想起来都感到生理不适。】

    【前边的握爪爪,我也陪我妈看过这部剧。简直太可恨,公主病太厉害了,和她妈把她嫂子都欺负成什么样了!当时把我气的,差点弃剧。】

    【前边两位,听你们这么一说。这个女人还真引起了我的注意,待会去找找剧康康,说不定能路人转粉。】

    【颜值还行,有好资源的话演傻白甜或许能火一火。】

    【哈哈哈,这波炒作太直白了,我突然有点喜欢上了是肿么肥事……】

    【哈哈哈,我也,呆会就去粉一个。】

    【前边的别去啊,这女人的微博里像邪/教组织,好吓人的,滑稽。】

    【有点好奇的想去看看了。】

    【同好奇!】

    【排,同有点好奇!】

    【不用好奇,我们来啦!!!我姐无敌帅无敌飒,姐妹们,战旗与口号给我扬起来!!!】

    很快的,一波鲜艳字体霸屏,口号统一的压过了议论林隋洲的那些弹幕。

    【哇,这是什么鬼,亲友团吗?】

    【哈哈哈,好魔性……】

    【哈哈哈,管它呢,先嗨起来再说……】

    【喂,难道只有我好奇,她口中的仇人是谁,觉得她眼神的攻气与丧气转换得超厉害吗?忽然有点期待她的新剧了,希望不是我一人,求同求排……】

    【泪目,抓住前边的衣角不放,终于有人觉得我姐这眼神很惊艳了……】

    是亲友团无疑了,眼看弹幕已经呵呵哈哈的把手中屏幕都布满。何尔雅退出摁灭了手机,手指有些忍不住的在颤抖。

    这个一播出,就是与那人正式拉开战局了吧。说不怕肯定是骗人的,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正不正确。

    可她身无所长,也只能借这种手段走到舆论的高台去,给那人造成威胁,让他不敢再轻易乱动她的家人。

    在她的隐隐担忧中,发型很快弄好,一行人从房间出到外边的大厅里。

    宽敞的大厅地面中央,连盒的整齐摆放着不少乐器,都是肖娜从何尔雅的别墅里让人搬到这儿来的。

    工作人员已经停止了录拍,肖娜让他们选个采光好的位置,搭个简单的背景,顺便连线某网络直播平台先预热预热,然后才让何尔雅挑选乐器。

    何尔雅对乐器与音乐的痴迷,可能是延续了她父母的基因吧。

    她爸送给她的第一套乐器,是七八块从某旧屋上揭下来的瓦块,与一双铁筷子。第二套是一套装水的杯子与瓷碗,第三套是一个纸盒与那种黄/色光秃秃的橡皮圈。

    在她爸的认知里,世上所有能发出声音的东西,都能视为乐器。他爱极了音乐,也爱极了她,但更爱的是自己的妻子,她的妈妈。

    失去了她,等于是毁灭了他的整个世界。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年,爸爸从医院里被大伯背回来时,双眼里的那团死气。

    他不吃不喝,任她哭哑了嗓子怎么肯求,也不回应半句。甚至是一度,带着她求死。好在那时,奶奶还在,嘶声力竭的用死来威胁,才把他从崩溃的边缘拉拽回来。

    何尔雅一边怀念着儿时爸妈还在时,两人一起教她乐理的愉快回忆,一边蹲下/身去一一抚摸过她养护得格外精心的乐器。

    “先来段钢琴吧?”肖娜在边上问了句,笑眯眯的看着墙边的大家伙。

    “先来国乐古琴吧,我的国乐老师最喜欢琴了。如果知道我搞直播,最先上西洋乐器,肯定会气得冲过来打我的。”

    肖娜看看她一身浅灰色套头薄款毛衣,搭配着的淡色牛仔裤,有些急了,“你这身衣服也不配啊。”

    她原是想让她上有点格调的钢琴小提琴或是大提琴,才选了这身很称肤色的家居服。

    没想到,她却想上国乐。

    看着肖娜一脸的为难,何尔雅笑笑道:“在我心中,音乐不分国界。但我先要向自己本国的致敬,向我的老师致敬。跟着之后的,再听你按排吧。”

    肖娜沉默几秒,点点头,就去看选地与布景连线预热的一系列事情了。

    何尔雅在乐器堆里找了个地方盘膝坐下,有些伤感。不是对乐器本身,而是对音乐这种飘忽填不饱肚子的东西。

    在国内的目前,人们还太匆忙的奔波在养家糊口赚钱的路上,没有太多人愿意好好聆听琢磨一番,某个乐器流传至今已有多少年历史,它奏出来的声音是多么的悦耳动听。

    她不止一次的为此感到寂寞,可比寂寞更痛苦的是放弃,她也只好在这寂寞中继续坚持了。

    正当她动手把古琴从盒中取出来擦拭时,放在腿边地面的手机响起。

    来电显示是姑父,何尔雅小心放下古琴接听,“喂,姑父,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雅雅,你、你住到隋洲家里去了吗?”

    何尔雅顿了下,回道:“嗯,暂时是。”

    江临在电话里急道:“雅雅,我不同意你跟他在一起,他不是个脾气好的,你们马上分手。至于我和他的事情,你表哥江衡已经知道了,他会处理的,你不要因此委屈自己去求他。我跟你姑妈商量了,马上介绍几个年轻人给你相亲。在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多起来毁了你名声之前,赶快定下来个好的。”

    何尔雅一时半会也对姑父说不清她与林隋洲的关系,只淡声哄着那头的人,“好好好,我知道他不是个脾气好的,我会马上跟他分手的,亲我也会去相的。只等您找好人就去,所以您别急坏了身体好不……”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从身后一把夺走了手机。

    被吓了跳的何尔雅忙转过头来,却看见一身正装的林隋洲已拿着她的手机放在耳边,与电话里的人通上话。

    “江老师,我脾气很好,您不用担心我和阿雅的事。”

    “我并没有担心你,你哪里脾气好了,别担误我们雅雅……”

    “嗯,就这样了江老师,您保重身体,挂了。”

    电话挂断后,林隋洲把手机朝前递去。何尔雅有些尴尬的看了看满地的乐器,与厅中吵吵闹闹搭台布景弄机器的工作人员,朝他低声道了句谢谢。

    林隋洲满目平静的低头给自己点了支烟后,才回道:“不谢。”

    默默抽了口烟后,又看向她,“邀请我。”

    何尔雅有些不太懂他这句话的意思,“邀请你什么?”

    缓缓吐出口薄雾,林隋洲终是妥协让步道:“邀请我听你的演奏会。”

    何尔雅嗓子哽了几哽,努力忍住心口的酸涩冲击,对他扬起个笑脸,“不了,林隋洲,我只是个凡人,会胆小会害怕。”

    冷冷斜晲她一眼,林隋洲什么也没说的抬腿朝外走去。

    何尔雅庆幸自己刚才稳住情绪的拒绝了他,转而又自嘲了瞬,才从古琴盒里摸出把指甲钳来。

    古琴属于弦乐类,与需要辅助的弦乐大为不同,是用手指来弹奏的,当然也有用义甲的。

    但何尔雅喜欢用真甲,所以每次弹之前都必会修甲。

    一个多钟头后,何尔雅坐在搭好的布景前,把古琴放在矮案上试了试音质与手感,又上网搜索熟悉了一阵琴谱。

    因为衷爱乐器,所以她学的乐器很杂乱,可若要说全都精道,也压根谈不上。

    现场的工作人员把所有准备工作都做好后,便各就各位的安静下来对肖娜比了个ok的手势。

    肖娜则上前拍了拍何尔雅的肩,把她从闭眼弹奏里惊回神来,“阿雅,都准备好了,开始吧,好好弹。”

    何尔雅深吸一口气,把双手放在琴弦上。有些声音,人在弹奏它时,是寂寞的。如果能得一二知音,那便不枉动指一场。

    但很显然,今天现场无一是她的知音人。肖娜在不错眼的盯着手中平板电脑,手指飞快在上边移动。或许又在给她的这场直播弄虚作假,又或在忙其它公事。

    而工作人员,已在拍完两首曲子的间隙里,或在休息或在低声聊着些别的。

    何尔雅不可谓不失落,起身同头也没抬的肖娜打声招呼后,朝厨房的方向走去,想找点水喝。

    在经过楼梯时,发现有个高大身影,一手插袋一手夹着烟的靠在墙上。

    他不是早就出去该在公司里上班的吗,怎么还会在家里?

    何尔雅的脚步僵住,嘴巴动了动,分明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的呆呆看着人。

    靠在墙上抽尽最后一口烟后,林隋洲把烟头摁灭在楼梯扶手旁的灭烟柱里朝她走过去。

    “不知道说什么就听我说。我听了这么久,也还是觉得我没什么欣赏这方面的天赋。但还能入耳,没有厌烦恶心的感觉。人总是会成熟改变的,我想尝试接受一下从前抗拒的东西。音乐也好,其它的某些也罢。别急着拒绝我,让我努力一把可以吗?”

    这应该是林隋洲第一次听她弹奏的音乐吧,何尔雅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感觉。酸酸涩涩的,为从前拼了命想让他听一回的自己,有些想哭。

    谁知,林隋洲忽地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摁住她的后脑勺,把头也贴了下来,“抱歉阿雅,以后记得邀请我,我会试着培养下对这方面的鉴赏能力,好不好,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