涡摸文学网 - 科幻悬疑 - 金手指在1972在线阅读 - 第15节

第15节

    就这么吵吵嚷嚷的,你有撑腰的,我也有帮手,双方势均力敌,一来二去,也不知道谁先动的手,两边就打开了!

    幸好大人们发现的早,及时把各自家里的孩子叫走,避免了这场群架升级。

    可饶是如此,吴、李两家也做了仇。

    第二天两家男人上山伐木的时候,吴二愣就总没事找事的针对李老蔫,李老蔫知道事情原因,他本就是个宽厚人儿,想着到底是自家孩子伤了人家儿子,人家当老子的心里不痛快,嘴上找补两句出气也正常。

    李老蔫本来以为退一步这事就算完了,可吴二愣在这事上钻了牛角尖,挑衅一次不解气,还想来第二把,只是没想到就是这第二把险些闯了大祸!

    那天,大伙儿在山上干活,吴二愣一棵大树锯到大半的时候,忽然远远看见李老蔫一个人从旁经过,他想起李老蔫被分配的放树点好像就在自己旁边,眼珠子一转,就憋出了个馊主意。

    他先是不紧不慢的锯了一阵树,等李老蔫走到他身侧、距离他这个位置最近的时候,忽然放下手里的弯把锯,故意惊慌失措的大吼了一声“横山倒啦!”,然后就做出一副着急忙慌往山坡上跑的样子!

    这是当地林区伐木人的规矩,叫做“喊山”。因为本地盛产的兴安落叶松和樟子松等树种普遍能达到几十米的高度,这些参天大树被放倒的瞬间,直接枝杈横飞,雪雾漫天,十分危险。

    所以每当伐木人要放倒一棵树前,必定要把树倒的方向大喊出来,提醒周围不知情路过的人,以免发生危险。

    这“喊山”也是有讲究的,树往山下的方向倒,叫“顺山倒”;树迎着山坡的方向倒,那就叫“迎山倒”。

    通常伐木人在放树之前都会结合大树枝叶的生长情况、树干是否倾斜,以及当天的风向等因素判断树倒下的方向。

    “顺山倒”,人容易躲,最安全,也方便往山下搬运,所以大伙儿都会尽量控制让树木“顺山倒”。

    当然也不可能每次都尽如人意,有时候树既不往山下倒、也没往山坡倒,反而往两边倒,这叫“横山倒”。

    发生“横山倒”,人们一方面不好预判树到底会倒向哪个方向,容易躲闪不及被砸中;另一方面,就是“横山倒”最容易引发“搭挂”。

    啥叫“搭挂”呢?就是本来应该倒在地上的树没有落地,反而挂在了另一棵树上,被架住了,看着就像“搭”在了上面一样。

    两棵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撞在一起,往往会导致树上许多枝杈被撞掉或者折断,这些摇摇欲坠的枝杈就会悬在十几米、甚至二十几米的高空中,随时有掉落的可能,如果人经过时不甚被砸中,不死也得重伤。

    不只是“搭挂”,一些陈年老树的腐朽枯枝,风大的时候也容易掉落伤人,十分危险,所以当地就把这些宛如吊顶尖刀般的乱枝杈称作“吊死鬼”!

    综上,因为“横山倒” 极可能引发后续一系列的危险,所以在本地被视为一种不吉利的征兆,老话说这叫惹了“山神爷”不喜!

    所以吴二楞那一嗓子“横山倒”果然就把李老蔫吓个够呛!

    本来为了保证安全,大伙儿干活都是各自分散开,彼此间也拉开了长长的距离,没想到他突然肚子疼想上大号!

    依着当地的规矩,伐木的人是不能在自己伐木的地方解大手的,那是对山神爷的不敬。李老蔫想着这边吴二楞后面的林子里好像没人,索性就往这边来了。

    他方才经过时就看见李老蔫这棵树放的差不多了,是以冷不丁听他那么一喊,一点儿都没怀疑,看吴二楞往山坡上跑,想起他自己现在的位置,立马吓出一身冷汗,手忙脚乱的拼命朝头顶山坡上爬去!

    因为太着急,李老蔫脚底打滑,连着摔了好几个跟头,帽子都跑丢了,脸也摔得青一块、紫一块!

    这副光景落在早就停下来的吴二楞眼里,登时大为解气,不由叉着腰哈哈大笑道:“李老蔫,你个瘪犊子玩意儿,看看你那副熊样!”

    这时,李老蔫也终于察觉出不对,他气喘吁吁的停下脚步,转头看着此刻已经在他脚下的吴二楞,再看了看他身后纹丝不动的那棵树,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这是叫人当猴耍了,登时气得半死,正要破口大骂,就见大队长领着人火急火燎的赶过来了!

    原来大伙儿刚才在各处都听见林子里那句“横山倒”的回音,害怕这边出事,能脱开身的就都往这边赶过来了!

    没想到到了地方,才知道是吴二楞这个缺心眼子的耍人,给大伙儿气的正想收拾他呢,忽听旁边又一声大喝:“快往山上跑,‘横山倒’了!”

    众人吃了一惊,有反应快的立时就发现吴二楞前面那棵树动静不对,赶忙撒丫子往李老蔫的位置跑去!

    他们才跑没多远,就听身后“轰隆”一声大响,吴二楞放的那棵树竟然真的“横山倒”了,而且还“搭挂”了!

    “唉呀妈呀,三奶奶,俺跟你说当时那可老险了!要不是后赶来的五爷发现的早,喊得及时,俺们大伙儿那会儿非让树砸着不可,就是树没砸着,那‘吊死鬼’也够俺们喝一壶了!”

    苏大奎嗓门老高,即使没回头,苏慧兰和苏奶奶也能听出他此刻还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就这,俺跑的时候还差点不赶趟!一个大树杈子搁上面掉下来,差点把俺砸那儿!得亏俺志刚叔拉了俺一把,这把俺给吓得!”

    苏奶奶闻言连忙双手合十,庆幸道:“哎呦,这可真是老天爷保佑!好孩子,你当时吓坏了吧?幸好没事、幸好没事!”

    末了,老太太又忍不住问了句:“大奎啊,那你志刚叔没啥事吧?”

    苏大奎忙道:“没事!三奶奶,那天大伙儿都没事,您老就把心搁肚里吧!就是吴二楞那个瘪犊子差点吓尿裤子,要不是他胡作,那好好的树能说横就横?这也就是有俺五爷在,当时就‘摘挂’了,啥事都没出,要不然不定闹多大祸呢!”

    所谓的“摘挂”对应的自然是“搭挂”,把被搭的那棵树放倒,让两棵树顺利倒下就叫“摘挂”。

    这活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需要极有经验的人去处理,动作还得利索干净,否则上头的“吊死鬼”可不是吃素的!再者一个不好,要是被搭的树没被放好,再次出现“搭挂”,那就叫“连环挂”,危险系数也跟着成倍上升。

    第23章 家乡(二)   苏奶奶告诉苏慧兰,大奎口……

    苏奶奶告诉苏慧兰, 大奎口中的“五爷”早年是乌河那边木帮的人,当过“木把头”,人称“齐五爷”!

    打仗那会儿,齐五爷的妻女都被小鬼子害了, 齐五爷一气之下参加了抗联。

    后来小鬼子被打跑了, 但是齐五爷也失去了一条胳膊, 不知咋的, 就独身一人来到了凌远。

    他老人家是砍树伐木的行家里手, 经验老道, 自打他来了, 村里人上山就没出过大事, 所以大伙儿也都信服他!

    如今齐五爷还是大队的书记, 不过平时基本不咋管事, 就是每次上山的时候必要亲自跟着,确保大伙儿万无一失!

    苏奶奶显然也极为尊重这位齐五爷, 连道:“他五叔啊就是能耐,有他在, 咱秀山可不就多了个‘定海神针’!”

    末了, 想起来又皱眉道:“就是这个二楞啊,太不像话了!为了俩孩子的事还闹到山上去了,这要真闹出点大事,他肠子不得悔青了!”

    前面苏大奎就接话:“俺看他肠子也快悔青了,那天俺五爷在山上‘摘’完‘挂’,直接拎着鞭子就抽了这老小子两下!完事回来就把所有爬犁都锁起来了,说是多暂所有人都想明白了,知道自己到底在干啥,多暂再开锯!”

    苏奶奶点头道:“这事他五叔做的对, 是该叫你们再涨涨记性!那上山砍树是那么容易的事吗?这可不是闹笑话,头几年光咱这俩村子就出多少事呢!可不能好了伤疤就忘了疼!”

    苏大奎闻言有些蔫蔫道:“三奶奶,俺们从来就没大意过,这还不得怪吴二楞,一颗耗子屎臭了俺们一锅好汤,真白瞎俺们这些好佐料了!”

    苏慧兰本来在旁边听着这些事,正深觉山里人不易呢,冷不丁听见苏大奎这句“好佐料”差点没笑出声来!

    在她听着这些惊险刺激的经历的同时,马车速度也不慢。这条冰雪道中间有两条清晰的车轱辘印,马车沿着这车印走,又快又稳。

    没过多久,马车在前面拐了个弯,苏慧兰眼前竟豁然开朗。

    道路两旁再不是这一路随处可见的山包、树丛,而是一大块十分平坦的区域,里面全是已经整齐码放成垛、或零散堆放等待归楞的原木,远远看着,就好像一大片木头的海洋!

    苏大奎说这就是公社的贮木场,他们从山上伐下来的木材也往这儿送。

    马车经过贮木场大门时,苏慧兰还看见里头有两辆“大解放”,苏大奎说那是公社运输队的车。

    一提起这车,他话音里就满满的都是羡慕:“瞅瞅这大铁疙瘩,多带劲儿!这要给咱队上弄一辆,俺保证天天不吃饭都管饱!”

    一路说笑,马车很快到了秀山大队。

    苏慧兰先是在村前一条小河上看到一群玩耍嬉戏的小孩,他们大多只穿着棉袄,身上连件罩衣也不套,头上戴着各种材料的“雷锋帽”,个个冻得脸蛋通红、鼻子下面拖着两管鼻涕。

    可玩的也是真开心,抽冰尜、抢口袋、滑爬犁、玩冰车,苏慧兰看得特别有意思!

    等进了村里,发现地方真是比她想象的还要宽敞!家家户户房前屋后都用木板子围成的栅栏做院墙,当地人把这种木栅栏叫做“板杖子”。

    几乎每家房子前都有一大片菜园子,当然这会儿除了院子里高高的柴火垛,只能看见厚厚的积雪。

    道上有三三两两出来打水或串门的人看见他们,立马热情的围了上来。

    “哎呀,他三婶回来了!”

    “妈呀,这是你家慧兰吧?哎呀妈呀,这闺女咋长这么俊儿呢!”

    “他三大娘啊,知道你们赶路辛苦,快回去歇着吧,赶明儿个俺们再上你家串门!”

    一一招呼过了乡亲们,马车没做多远就到了苏奶奶家门口。

    苏大奎将一把钥匙递给苏奶奶,“三奶奶,俺妈天天都过来烧火,今儿俺去接你们之前,她才刚烧完,你们现在进去,保证炕还热乎呢!”

    祖孙俩忙道谢,见苏大奎要走,苏奶奶还嘱咐他,说是给他们哥俩买了布料,明儿一早就给他们家送去!

    苏奶奶家院子也不小,进了院子就是一溜长长的柴火垛,正房小两间,是凌远当地随处可见的板夹泥房。

    这种房子以木头做框架,做墙面的时候以四角柱子为基础、钉上里外两排木板,先做出一个夹层,然后在里头灌上厚厚的草泥,木板外还要加一层板条加固,最后再用黄泥抹平。

    板夹泥房简陋,保暖性能也不好,就是胜在取材简单,盖起来容易。

    除了两间正房,东边一间向阳的木头窝棚是牲口棚子,不过这会儿里面什么也没养,只是堆了不少柴火。

    正房前面西边位置还一间单独的木屋,面朝东开门,是专门放置杂物的地方,当地叫“仓房”。

    苏慧兰正津津有味的看着院里的布置,那边苏奶奶已经打开了房门,一叠声的喊她进屋!

    房子进门就是厨房,本地人都叫“外屋地”。迎面一个大灶台,前后两个灶眼,第一个灶眼上支着口大锅,第二个灶眼上盖着一块儿圆形的铁盖子,炉膛生火的时候,这铁盖子也能很好的散热。

    灶台与东面大屋之间的隔墙砌成了中空的火墙,火墙又与屋里的火炕相通,每次一做饭,热气顺着墙里、炕里的烟道一蹿,屋里很快就烘热乎了,算是最大限度的利用了灶台烧火时的热量。

    除了紧挨着厨房的东面大屋,厨房后面还一间小屋,两间屋子门上都挂着碎布拼成的门帘子,既挡风、又能避免做饭时油烟窜进屋里。

    厨房面积不小,大门左侧的南墙上开了盏窗子,上头糊的窗户纸,窗户两边还挂了两辫红皮蒜和一串红辣椒。

    窗台下是一个碗柜,碗柜上摞了好几个大小不等的笸箩和一只葫芦瓢。

    西墙两边左右各钉了一颗钉子,上面扯了跟草绳,挂满了晒干的小白菜和被绑成一把、一把的干香菜。

    干菜底下是一溜大大小小好几个泥瓦缸,除了水缸,还有酸菜缸、咸菜缸、酱缸,东北统称“三大缸”,一冬天的菜碗全指着这三口缸。

    苏慧兰记得奶奶说过,太爷爷在世的时候有一手厉害的烧陶手艺,寻常河边挖出来的黄泥到他手里总能变得格外听话,村里人家的缸差不多都是出自他老人家之手。

    只可惜太爷爷的儿子们谁也没学会这手巧活儿,烧出来的缸罐不是用不了就是不禁用。

    苏慧兰掀开其中一口体型最小的瓦缸缸盖,瞧着里面腌的黄瓜、辣椒、胡萝卜、豆角,红红绿绿的,看着就有食欲!

    她捏起一根红彤彤的腌辣椒小小的咬了一口,一股鲜咸酸辣的汁水直冲口腔,还凉凉的直冰牙,这感觉可挺提神儿!

    她这边刚把偷吃的腌辣椒放回缸里,身后苏奶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拎着满满一大筐柴火进屋了。

    “兰兰啊,别搁这外屋地站着,快进里屋去!奶奶这就点火,一会儿热乎气就上来了!

    可能是中午的时候苏大奎的母亲来烧过炉子的原因,屋里不算冷,苏慧兰刚才摸了火墙,触手还温乎呢!

    苏奶奶自打到了家就格外精神抖擞,可苏慧兰可没忘了之前医生交待的话,忙道:“奶奶,我不冷,我先帮您干活吧!正好我也想学学怎么用咱这儿的大灶台!”

    苏奶奶拗不过孙女,就乐呵呵道:“那行吧,不过你别伸手,就先看着奶咋做!”

    老太太说完就拿起灶台边一根半米长的铁钩子,往灶坑里捅了几下,让里面之前烧过的炉灰都顺着炉膛底部刻意留出的几排细缝漏了下去。

    “哎呦,这里头还有点火星子,不用特意点了!”

    说着,就从柴火筐里翻出几块发白的树皮样的东西丢尽了炉膛里。

    “兰兰,奶奶教你啊,这是桦树皮,咱这儿都用这东西引火,特别好烧,火柴一点就着了!”

    冬季漫长,冰天雪地,木柴湿气很重,当地人每年夏天会特意采伐一些白桦树,剥下树皮,晒干后储存起来。这种晒干后的桦树皮轻薄柔韧、不沾水汽,而且见火就着,比报纸都好用。

    除此外,山上的松树枯死腐朽后,树里的松脂会慢慢渗透进树木里融为一体,这种木料不易腐烂,劈开后,里面时常带着一片片的琥珀色图案或纹路。

    当地叫这种木料为明子,明子是天然的助燃剂,人们将明子劈成小木片,冬季生火时,随着桦树皮一起点燃,是家家过日子必备的东西。

    苏奶奶说着,往炉膛里丢了两片桦树皮,又扔了一小把明子,没一会儿,炉膛里就升起一片火光,一股子松香气也慢慢弥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