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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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住了步子, 往人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身着葛色锦袍的青年男子, 正笑容满面地往这边走来, 拱手道:“王爷, 竟又碰见您了, 您怎么在这里?” 顾梧只看了一眼, 立即就认出来陈士元, 但是他只作不认识, 道:“你是谁?” 陈士元立即自报家门,笑道:“在下上次与王爷见过的, 王妃娘娘也在,王爷不记得了么?” 顾梧面无表情地道:“不记得。” 陈士元的笑便僵住了, 有些尴尬地四下环顾, 好在没人注意到他,心里略略松了一口气,表情又恢复从容,几步上前,问道:“王爷怎么在这里?可是有事?” 顾梧撩起眼皮子瞥他:“关你屁事。” 陈士元好悬没当场变了脸色,顾梧不再理他,径自往前走去,一边打量着四周的情况,目光在一处地方落定, 那是一间赌坊,帘子被掀起来,走出来一个汉子,个子有些高大,黑脸膛,三白眼,鹰钩鼻子,穿着一件深青色的短打。 正是上zwnj;一次被顾梧打晕了的那个人。 那汉子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像是骂了一句什么,悻悻地从赌坊大门出来,旁边妓馆的姑娘们立即迎了上去,娇笑着向他说了一句什么,两人似乎极为熟识,那汉子很快就搂着一位体型丰腴的烟花女子进了妓馆。 顾梧皱起眉头,陈士元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没看见人,只知道他在看对面的妓馆,心说,看不出来,这傻子竟然也想逛勾栏院,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就没有不偷腥的,即便是个傻子。 他问道:“王爷想进去?” 顾梧没作声,陈士元眼睛一转,计上心头,主动道:“王爷若是想进去,在下可以带路。” 顾梧狐疑看他:“你带路?” 陈士元见他终于给了回应,便觉得自己猜中了,十分欣喜道:“自然,王爷久居皇宫,恐怕未曾来过这种秦楼楚馆,在下倒是知道这一家楼里,有一个头牌美人,名动京师。” 顾梧听了,便道:“走。” 陈士元立即作了一个手势,恭敬道:“王爷请。” 顾梧便从容入了那一座小楼,看起来熟门熟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常客。 陈士元心里冷笑一声,跟在后面,才一入门,老鸨儿便笑眯眯地迎上来,香风阵阵,熏得顾梧冷不丁打了一个喷嚏,他立即用手掩住鼻子,嫌弃地退了一步,那老鸨儿面上的笑意微微一僵,尴尬地道:“哎哟,这位公子是头一回来吧?” 陈士元抢上前来,吩咐道:“那鸨儿,把你们楼里最好的姑娘叫来,让咱们王爷挑选。” 一听这是个王爷,那老鸨的双眼都亮了起来,连忙吩咐去叫人,不多时,一众花枝招展的女人们都被带了过来,老鸨儿笑容可掬地道:“王爷您瞧上了哪位,尽管开口便是。” 顾梧哪个都没瞧上,他进来本就不是为了挑姑娘的,倒是那陈士元问道:“你们楼里的头牌姑娘呢?” 老鸨面露几分难色,陪着笑道:“银雪她被点了,如今正没有空暇呢,咱们楼里的其他姑娘也都好,模样漂亮,性子温柔。” 陈士元冷冷道:“怎么,你是觉得咱们王爷配不上你们这头牌?” “公子这话如何说的?”老鸨儿大惊失色道:“实在是因为银雪正在陪客,无法抽身啊。” 陈士元道:“什么人的身份能比得上咱们王爷尊贵?” 老鸨儿见多了胡搅蛮缠的人,倒也不怕他,只笑道:“奴家虽然只是一介女流,却知道先来后到的道理,纵然是皮肉生意也是如此,银雪她真的不能来,公子还是挑一挑其他的姑娘,包您满意。” 陈士元见她这样说,只得作罢,又看了顾梧一眼,见他正在打量四周,没注意到这边,便低声对那老鸨道:“这楼里的姑娘,咱们王爷都要了,王府不差钱,你们若伺候得好,都有赏。” 听闻此言,老鸨儿双目放光,喜不自胜连连道:“是,是,公子放心。” 陈士元露出一个笑,搂了一个女子上楼去了,在进房间前,还不忘得意洋洋地看了一眼楼下被女人们团团围住的顾梧,月钱输光了不要紧,还能讹这傻子秦王,上青楼里嫖一回,至于顾梧有没有带银子,那就不关他的事情了。 没有带银子最好,到时候秦王的大名估计很快就会传遍整个京师了。 等陈士元离开了,顾梧皱着眉看四周涌过来的女人们,骂道:“滚开,离本王远点儿!” 琼楼的姑娘们都是一愣,面面相觑,这上青楼里来的嫖客形形色色,多古怪的都有,但是点了姑娘,又让她们滚远点的,还真是头一个。 其中一个美艳的女子怯生生道:“那王爷,奴家给您唱个小曲儿。” 顾梧不耐烦地道:“不听。” 另一个道:“奴家给您跳个舞。” 顾梧心里烦躁极了,骂道:“不看,快滚!” 众姑娘:…… 旁边的老鸨儿也有些发懵,小心翼翼地道:“那王爷喜欢什么?吹拉弹唱,姑娘们样样都会,只要您开口。” 顾梧扫了zwnj;她们一眼,问道:“本王要找一个人。” 老鸨儿忙问道:“王爷是找谁?” 顾梧道:“一个穿着紫色衣裳的女人,进了你们楼里。” 老鸨儿还没想明白,便有个姑娘道:“秋玉今日穿的就是紫色衣裳。” 姑娘们面上都露出几分嫉妒来,老鸨儿一听,忙道:“秋玉也在接客。” 顾梧道:“本王知道她在接客,她现在在哪里?” 老鸨儿下意识道:“在二楼的丙字房。” 她说完,顾梧就往楼上走,老鸨儿一惊,连连呼道:“王爷!王爷不可啊,姑娘还在接客呢,您可别进去!” 顾梧充耳不闻,等上了楼,忽然想起一事,回头对她道:“对了,本王没有点你们楼里的姑娘,都去伺候陈士元吧,想来他十分乐意掏银子。” 说完,他便大步走向了丙字房,隔着门板都能听见里面传来的激烈动静,他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开了房门,屋子里顿时响起一声女子尖叫,床上两道赤条条的身影倏地分开来,那汉子暴怒地喝道:“什么人?!” 他脸膛微黑,三白眼,鹰钩鼻,眉上一颗痣,待看见是顾梧,登时大吃一惊,二话不说,连衣服都顾不上穿了,跳起来欲夺门而逃,被顾梧一脚踹中了肚子,他惨叫一声,竟然还能忍住,不管不顾地往外逃。 顾梧眼疾手快,从后方一胳膊勒住他的脖子,一使劲,那汉子便痛叫起来:“王爷饶命!饶命!” 顾梧的凤眸中透出愤怒阴鸷的光,非但没松手,反而一点点更用力了,那汉子大力地喘气,两眼凸起暴睁,十分吓人,床上的妓|女见了,惊声尖叫起来。 顾梧凑近那汉子的耳侧,低声问道:“是谁派你来害本王的?” 那汉子面皮已经有些紫涨,浑浊的眼白上尽是血丝,他从喉咙里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没、没有……害……” 顾梧冷笑一声,他的手竟然还在缓缓收紧,那汉子几乎要窒息了,他恐惧万分地发现,竭尽全力都无法挣脱那只手,更可怕的是,顾梧似乎根本不在乎能不能得到答案,他真的想当场掐死自己。 那汉子实在支撑不住了,惊声求道:“说……我、我说!” 顾梧终于松开了些,阴恻恻问道:“是谁?” 声音森冷如地府的恶鬼一般,那汉子得了些喘息的空间,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颤着声音道:“是、是诚王殿下!王爷,您饶了小人,小人一定帮您指认诚——” 他话没说完,便听见一声清脆的喀嚓声,像是从自己的身体里发出来的,是什么声音? 他不解地想,然后头便软软地垂了下去,顾梧松开了手臂,淡淡地道:“不需要。” 床上的那个□□目睹了他杀人的整个过程,再次尖声大叫起来,旁边房间的人终于不胜其扰,吱呀一声开了门,一个青年一边系腰带,一边走出来怒道:“再怎么闹也没有你们——” 他的表情凝固住了,声音变了调:“秦、秦王殿下?!” 柴永宁的目光下移,看见他脚边躺着的壮汉,浑身□□,扑倒在地,像是没了声息,屋子里还传来女子的尖叫,他惊恐万分地联想了一出大戏:逛青楼时碰上了妹夫与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最后还把人给打死了! 而另一边,林奴儿已经得知了王府下人的消息,说是在北斜街看见了此时本应该在上书房读书的王爷。 北斜街,京师有名的烟花巷陌,秦楼楚馆一条街,琼楼便是在此处。 傻子不傻了之后,窑子都会逛了。 林奴儿命小梨把她存放金银的箱子拿来,亲自抱在怀里,笑吟吟道:“备车马,咱们去给王爷送银子,免得看上哪个漂亮姑娘,身上一个子儿也没有,岂不是丢了咱们王府的人?” 第59章 “王爷说,他如今已经十…… 楼里一片寂静, 柴永宁吃惊地看着顾梧,没等他上前去,屋子里传来女子声嘶力竭的叫嚷:“杀、杀人了!!”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老鸨儿连忙奔上楼, 果然看zwnj;见顾梧脚边躺着个汉子, 地上一滩殷红的血, 她脸色唰地就白了, 差点被从楼梯上滚下去, 颤着声音道:“这、这……是谁……” 柴永宁也咽了咽口水, 如今这情形很明显了, 那汉子就倒在门口, 顾梧站在旁边, 方才他在这边屋子里只听得那女子不住尖叫, 还以为是隔壁闹得动静太大,现在看来, 明显是顾梧杀了人。 他颤声道:“王、王爷,您这是……” 那老鸨儿忙道:“这可与咱们楼里没关系啊!柴公子, 您也看见了, 您可得给奴家作个证!” 柴永宁一言难尽,他只是出来嫖一回而已,怎么就倒霉催的碰上这种事情,眼下如何收场? 是报官府吗?可杀人的又是当朝的秦王殿下,皇帝的亲儿子,更重要的是,他还是个傻子! 柴永宁一个激灵,想起来什么,立即道:“快、快派人去秦王府报信!” 无论如何, 这事儿压根就不是他纨绔子弟管得了的,还是让能管的人来。 …… 而此时的林奴儿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到了琼楼门口,就看见前面围了一大拨人,探头探脑地往里头张望,窃窃议论着,什么死了人了之类的话。 林奴儿听了,心中一紧,她立即分开人群挤进去,熟门熟路地入了前堂,楼里的姑娘们见了她,先是倒抽一口冷气,然后惊疑不定地打量着,有人迟疑道:“奴儿?” “这不是银雪的那个丫头吗?” 林奴儿没理会那些声音和目光,快步往里走,楼梯上的人看见了她,叫道:“奴儿!” 顾梧高兴地奔了下来,一把将她搂住了,林奴儿推开他,上下打量,发现毫发无损,这才松了一口气,顾梧没事,那他们说死了的人是谁? 没等她想明白,就看见一个眼熟的身影从楼上匆匆下来,满面焦灼地道:“秦王刚刚打死人了!” 林奴儿吃惊地睁大眼睛,那琼楼的老鸨儿这时候也挤过来,惊慌失措地道:“王妃娘娘!这可不关咱们楼里的事情啊,这人命——”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瞪圆了一双眼盯着林奴儿看,活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鹅,震惊得几乎不能言语:“林奴儿?!” 顾梧生气道:“谁许你叫奴儿的名字?” 柴永宁轻咳一声,一把拉开了老鸨儿,训斥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直呼秦王妃的名字!” 老鸨儿吓了一跳,一迭声道:“不敢,不敢!” 话虽如此,但是她面上的震惊之色仍未散去,不住用一双眼睛打量林奴儿,这张脸,即便是胖了也能瞧出几分姿色,一双眼睛幽黑如墨,十分漂亮,皮肤白生生的,细皮嫩肉,不是林奴儿是谁?烧成灰了她都认得,就是当初银雪身边的那个小丫头,花了她八两银子买回来的赔钱货。 怎么几个月不见,她竟然成了王妃? 柴永宁见她这般,便将她拉到一旁,低声告诫道:“秦王妃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以前的那些事情,希望你能烂在肚子里,管好自己的嘴巴。” 听了这话,老鸨儿连忙点头,道:“是是,奴家知道了,多谢公子提醒。” 她摸爬滚打这么些年,早就跟人精一样的了,再看林奴儿时,表情已经恢复如常,就跟头一回见她一般,惊慌又不失害怕,紧张又透着焦灼,连连道:“王妃娘娘,这人命可是和咱们无关啊!奴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林奴儿深吸一口气,问道:“死了的人在哪里?” 老鸨儿忙道:“就在二楼丙字房门口。” 林奴儿提起裙摆就蹬蹬往上走,才走到一半就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尸体,脖子以一种古怪的姿势扭曲着,看不见那人的面孔,但是地上的血液仍旧是新鲜的。 林奴儿忽然想到了当初在慈宁宫时,笼子里的那一对万寿鸟,也是以这般扭曲的姿态,卧在血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