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黄时雨

    吃过饭后，林品如在厨房里洗碗，艾莉想要上去洗时，被林品如推出了厨房，眼角含笑地对她说道：“我来做就好了，小朋友，还是乖乖地等我比较好。”

    总是把她当成小孩子来看，什么时候在林品如心中自己不再是小孩子了呢？明明她也就比自己大了三岁而已，她也想给林品如解决各种各样的麻烦事，只是自己似乎一直在给她添麻烦。

    她的身影在厨房里忙碌，回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是在爸爸妈妈离开小镇的那个夜晚，自己蹲在墙角抱着膝盖哭泣，那时自己不过七岁，绣着小花的裙子和两条细细的小腿沾满了泥土，白净的小脸也哭花了，，眼睛里满是泪水。

    林品如蹲在她面前，轻轻地拭去了她的眼泪，眼中的温柔是她此生都想去触及的。

    “怎么了？”

    “我……爸爸妈妈走了，他们……不要我了……”艾莉哽咽道，大大的眼中氤氲着水雾，小嘴扁着，像只可怜巴巴没有要的小绵羊。

    “怎么会呢？爸爸妈妈是去给你买好多好多好吃的东西和好玩的东西了，他们想要给很好很好的生活，才会选择离开，他们太想要给你很好很好的生活，所以你要等等他们才行，他们在心里一定是非常非常舍不得你的。”林品如摸了摸艾莉的小脑袋，伸出手来：“先跟姐姐回家好不好？我们一起等爸爸妈妈回来好不好？”

    艾莉抬眸看向在昏暗灯光下笑得温柔的林品如，如果有世上有天使的存在，那么那个天使一定是林品如了。

    她点了点头，小小的手十分柔软，牵着刚好能包住。

    之后，她便随着林品如回了林家，只是林家氛围她不喜欢，他们看向自己的时候如同看到了摇钱树，浑浊的双眼皆是利益熏心的腐朽味，艾莉不自然往后退了两步，林品如以为是艾莉认生，安抚般地摸了摸她的头，跟自己的父母哥哥打了招呼，带着艾莉上楼去了。

    在楼梯间，艾莉开口说了第二句话，声音细细软软地，像只几个月大的小奶猫：“他们是你的爸爸妈妈和哥哥吗？”

    “嗯，你叫他们叔叔阿姨，我哥哥你就随我叫吧，他们人不坏，别怕。”

    艾莉扁着嘴，回头看了一眼楼下那对夫妻，捧着电话哈腰点头地不知道在讲什么，一旁的妇女时不时随着男人附和道，白炽灯下放着一叠厚厚的红色的纸钞，妇女沾着唾沫的手指数上数下，双眼里尽是贪婪。

    人不坏？这三字艾莉在心中反复地咀嚼着。

    而等最后她发现，这世上真正对她好只有一个人，那就是——

    林品如。

    艾莉想到这里，无法控制地向她走去，从身后抱住她，紧紧地抱住她，她想告诉她，自己真的很爱她。

    林品如诧异了一下，继续洗着碗。

    “姐姐，等会能不能陪我去散散步，我吃撑了。”艾莉轻声道。

    “今天怎么这么乖，我记得以前你可是二话不说就拉着我往外面疯跑地。”

    “那你喜欢乖一点的我还是不乖的我。”

    林品如思忖了一下，答道：“乖孩子谁不喜欢呢。”

    艾莉有点失落，还没说话，只听着林品如继续道：“你做自己就好了，乖还是不乖都是外界的看法。”

    “那我以后就不乖了，作业我也不想做了，我还想天天上网去。”艾莉胡诌道，不出意外地被林品如转过身敲了一下脑袋。

    “小坏蛋，成心要和我对着干是不是？”

    “骗你的。”艾莉做了个鬼脸：“快点啦，我肚子撑得难受，陪我走走嘛。”

    天渐渐地暗了下去，万家灯火闪闪灭灭，两人手牵手地在潮湿的青石板上散步，偶尔和街坊邻居打着招呼。

    小镇上的星星如碎钻一般地铺满整个黑幕，林品如仰望着天空，这般耀眼的天空在将来确实少了许多，她们走了小镇的小桥边，见不少人围在那边，还有夜中刺眼的救护车蓝光。

    艾莉好奇往前面张望着，扯了扯林品如的衣服道：“前面发生什么了？”

    不少的人往前面走去，林品如问向一个老人。

    “听说张家的媳妇跳河自杀了。”老人说着叹了口气：“这小姑娘生前很喜欢何家的小女儿，她们要瞒着家里要私奔，可谁知……”

    艾莉捏紧了手，神色在隐没在黑夜中。

    后面的故事尤为唏嘘，世人对同性恋的偏见太大。

    温暖是故事中主人公，跟何婉从小一起长大，吃也一起，住也一起，若是两个人是一男一女，双方的父母定会乐得合不拢嘴，但是两个人都是女孩子，就在她们两个决心要私奔的时候，温家的父母直接给自己的女儿下药，和同小镇的一个普通的男人关进了一个房间……

    温暖成了张家的媳妇，肚子里也有了张家的孩子，温暖看似屈服了，实则一直在等着何婉，她知道她的婉儿一定会带她离开这里的，在她们私奔的前一夜，何婉便被何家父母送出了国，消息也不知所踪，几天之内，何家就搬出了小镇，去了国外。

    温暖唯一希望寄托在每星期都会寄过来的明信片，上面的字她很熟悉，潇洒俊逸又柔情似水，如同何婉的性子，表面温婉，内心刚硬的很，独独对她却是格外地柔软。

    “今天的我格外的爱你，暖暖。2007年10月。”

    “维也纳的冬天好冷啊，我好想你。2007年12月。”

    “新年快乐，岁岁平安。2008年1月。”

    ……

    温暖想着只要她还在，哪怕和别的男人结婚生子，她也无怨无悔，最先毁了约定是她啊。

    只是，真相总是残酷的，她在那栋废旧的小别墅里翻到了破旧的笔记本，上面整整齐齐地写满了字。

    不光是今年，还有明年的，甚至几年的后全都想好了，但彼此相隔确实越来越大，这是让她逐渐放弃她是吗？她去寻找真相了，意外地得知何婉早在去国外的那架飞机上失事了，这所做的一切都是何婉拜托好友寄给温暖的，温暖伸出手指，一行行，一页页，触摸着上面的字，如同在感受那时候何婉的心情，温暖想着：阿婉，是不是在怪她？想来是的，否则怎么会忍心丢她不管呢？

    温暖生下孩子后，便跳河自杀了，她不忍心怀着孩子去看何婉，那是一个罪孽，她要干干净净地找阿婉了。自杀前，温暖仔仔细细地洗了个澡，捧着那本翻烂了的笔记本一步一步地朝着河里走去。

    河水淹没了她的身体，在意识消散，她想着：

    这辈子我已经很满足了。和你一起长大，和你一起谈恋爱，牵过你的手，吻过你的唇，感受过你温柔的怀抱也轻嗅过你发间的清香，可惜我们没有熬到冬天，不然可以一起看雪，我来找你了，阿婉……

    同救援队一起打捞上来的还有那本湿透了的笔记本，它被随意地丢在一旁，艾莉心情沉重捡起来，沉了四五个小时，上面的字依稀能看得清。

    在尾页，是颤抖的字。

    “永远爱你，亲吻你。何婉。2020年10月。”

    艾莉眼眶湿润了，她不想告诉林品如了，这个秘密还是烂到骨子里比较好。

    温家人在前面哭爹喊娘，不少的人都劝他们想看一点，至少还有一个孩子在。

    哪知张家母亲呸了一声盖着白布的温暖的尸体：“晦气，同性恋，恶不恶心啊？真是不要脸。”

    温父赤红着眼睛上前揪着张家母亲的领口：“你给老子的女儿赔命去，你们张家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呵，亲家公，这话说反了吧？当初是你求着我们家的，我们家还没嫌弃你那不要脸的女儿是个同性恋呢？”张家母亲讽刺道。

    两家人相互谩骂和咒怨着对方，殊不知自己才是最大的祸源，然而大部分的居民站着的温暖和何婉是不正常的情感，如果早点去精神病院就不会酿成这般的后果了，艾莉攥着那本牛皮本子，站在一群庸俗中年妇女的身后，她们双手叉腰，腰上围着油腻腻的围裙，对逝者指指点点：

    “我看啊，这姑娘喜欢上姑娘就是不符合常理的，这女人就应该嫁人生子才圆满。”

    “好恶心啊，幸亏我女儿喜欢的是男人，否则我非得打断她的狗腿不可。”

    “有病就应该去看病，女的和女的怎么能够在一起呢？”

    中年妇女们附和着，谁都没有对温暖产生同情，满满的恶意让艾莉退后了一步，牵着林品如的手也逐渐地放开了。

    林品如对于那些不堪入耳的话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这个时候的人们对同性恋还是偏见大过于赞同。

    感受到手里软软的小手松开了，她以为艾莉是被死了人的场面吓到了，俯下、身来温声道：“我们回去吧。”

    “姐姐，如果是你……”艾莉小声地问道：“你会怎么做？”

    “我？”林品如笑了笑：“我不喜欢女孩子，所以没有存在如果的可能性，别多想了，回去吧。”

    ※※※※※※※※※※※※※※※※※※※※

    这一章有点点沉重，纯属剧情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