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节

    明夷岂会听不出胤祉一句话中透露出的意思，并不觉得有何过错是吗？

    “荣妃，三阿哥并不听你的。”仅是平静的陈述一个事实，按明夷来说，她真心没有其他的意思，落在荣妃的耳朵里，意义完全不一样，明夷的字典里就没有一个忍字，敢当面指责皇上的人，仅明夷一个，谁能不怕？

    “同你说了，快与四阿哥赔罪，你听不见吗？”急切催促，荣妃怕极了，若是事情闹大，闹到太皇太后和玄烨耳边，胤祉若是同时惹得两位不喜，那可就……

    胤祉看出荣妃的焦急和隐忍的怒意，虽是有些莫名，却也害怕，毕竟他从未见过荣妃生气的样子，纵是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朝胤禛道：“四弟，对不起。”

    兄友弟恭什么的，胤祉都说对不起了，按理胤禛该说一句，三哥不必如此，皇家的人不都那么教人的吗？

    “三哥往后管住自己的嘴，若是再犯，我定不会再像这次这样放过你。”胤禛板着严肃的小脸，“你可以辱我打我，却不能辱我额娘。”

    掷地有声的一句话，表露的是对明夷的维护，他的额娘绝不许任何人说她半句不是。

    荣妃瞧着胤禛那张神似明夷的小脸，心里更是直犯嘀咕，不仅长得像，便就这性子也是一样眼里不容半点沙子。

    看胤祉瞪大眼睛想反驳的，荣妃赶紧将胤祉的头按下道：“四阿哥放心，你三哥记下了，往后绝不会再有同样的事情发生。”

    胤祉纵然再不满于胤禛的语气，都被荣妃按头了，头都低下，再说什么硬气话有什么意义，气呼呼地望向荣妃，荣妃现在能和胤祉说清楚明夷的杀伤力吗？

    不能。当着明夷的面告诉胤祉说她有多可怕

    ，纵然说得出来，明夷再是顺势一句，不如我亲自让三阿哥见识一二，必能叫他一生铭记于心，那就真是前功尽弃。

    “明夷格格，我先带三阿哥回去。”荣妃无视胤祉的态度，小心地询问明夷一声，明夷低头问过胤禛道：“如何？”

    事起之因是两个孩子，荣妃押着胤祉认了错，无论真心或是假意，都没关系，反正表面功夫做到位就成。

    “荣妃娘娘，三哥慢走。”胤禛直接用行动告诉明夷，他想如何。

    明夷亦是颔首，荣妃暗松一口气，朝明夷福福身，“我们先告退了。”

    扯着不情不愿的胤祉走啊走，荣妃决定回去好好地同胤祉说说明夷的事，原以为那么多年明夷在外面的名声越发响亮，又是一直不愿意回宫，往后在宫里碰见的机会不多。

    虽不解明夷如何狠得下心，让胤禛回宫来，纵然太皇太后和玄烨有意将明夷对胤禛的态度捂得严严实实的，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不透风的墙，明夷自胤禛出生以来连抱都不肯抱抱胤禛，便让人明白，明夷不喜胤禛的。

    既是不喜，明夷又不回宫。荣妃心中何尝不妒忌胤禛能和太子胤礽一样，能让玄烨亲自教导。为此有时候对于胤祉同样流露出来的妒忌，亦存着放纵的样子。

    孩子间打打闹闹的，太皇太后和玄烨再怎么想护着胤禛，果真能护好？孩子之间的事，大人当真要插手？

    不管怎么样，胤祉同样是玄烨的儿子，也是太皇太后的曾孙子，两个孩子之间的打打闹闹，大人如果一插手，性质会变得完全不一样，这个道理，没有人会不明白，为了粉饰太平，谁不得受些委屈？

    可是，所有一切的说辞都和明夷没有关系，明夷不像他们各自为了粉饰太平，也觉得孩子的事大人不应该多管。

    在明夷看来，孩子说的是大人的事，这些鹦鹉学舌从哪里来的，不是大人的问题？

    冤有头，债有主，明夷是不适合找胤祉的麻烦，毕竟同一个孩子计较太掉份，明夷会找胤祉的父母，怎么教的人？说人的不是，推倒人反而闹起来，更威胁人，是他们当父母教的？

    若不是荣妃来得快，陪不是的态度诚恳，此事明夷定要大闹。

    “学到什么？”明夷看着荣妃扯着胤祉走远，转身迈过门坎问起胤禛，胤禛尚且没来得及从胤祉被荣妃迫不及待拉着走状态中恢复过来，明夷一问，胤禛小跑追上，“学到的？”

    明夷脚步未停，余光扫过胤禛一眼，“对。好好的动动你的脑子想想。不必急于回答。若是一直想不明白，你可以问老祖宗。”

    胤禛眼睛一下子亮了，看起来明夷提出问题，却不想告诉胤禛答案，胤禛到现在都不明白明夷指的是什么，有明夷现在一句话，胤禛不懂的可以问太皇太后，那就好。

    “不过，最好多想想，实在想不明白再问。人的脑子若是不用，天长日久，会越来越笨。”明夷那么说完，胤禛的表现明显的一僵，那他是要自己想到什么？想到什么样，才能问人？

    可怜胤禛皱着一张小脸跟着明夷回到太皇太后的跟前，太皇太后这会儿正在浇花，瞧着明夷把胤禛带回来颇是奇怪，“怎么那么久？”

    按时间来说，早该回来，却去了那么久，太皇太后想起明夷的个性，不知是不是该担心明夷闹事。

    明夷笑了笑道：“没什么。”

    事情都解决了，这么一点小事明夷能处理，何必告诉太皇太后。

    于太皇太后来说，人没有闹到她的面前，没把事情闹得天翻地覆，她都这把年纪，何必多管。

    至于胤禛一张小脸尽是纠结，恭敬给太皇太后问安后，太皇太后笑问道：“可高兴？”

    原本在为别的事纠结的孩子，听到太皇太后一问，脸上的纠结尽都消散，只留下欢喜地道：“高兴。”

    明夷去接他回慈宁宫，更牵着他的手，再没有比这更叫胤禛高兴的事了。

    “你额娘往后会留在慈宁宫里陪着我们，是不是你更高兴？”太皇太后最是清楚不过胤禛的心思，含笑地问起胤禛，胤禛眼睛放亮了，“真的吗？”

    看了看太皇太后，同时也看向一旁的明夷，同明夷一双深邃的眼眸相对，胤禛有种自己要被吸进去的感觉，终是收回视线，跑到太皇太后的膝下，抱住太皇太后的腿，“老祖宗说服额娘了吗？”

    “你额娘是心疼老祖宗了，知道老祖宗心里一直记挂她，她要是不在老祖宗的膝下，不同老祖宗在一起，老祖宗是天天想，时时的念着她。更怕要是哪一天身体不舒服，突然之间没了人，连你额娘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太皇太后轻声地说起，明夷听着没能忍住地道：“外祖母，不能胡说。”

    太皇太后道：“我胡说？我可没有胡说，我不年轻了，如今这样的年纪，极有可能一觉睡下，再也睁不开眼睛。”

    经过太多的生生死死，再不想服老，却不得不服老，太皇太后心里有着数。

    恰也正是因为如此，纵然知道明夷不愿意留在紫禁城里，太皇太后依然想办法把人骗回来，就想多看明夷一眼。

    明夷连忙地道：“你得长命百岁，你是知道的，若是你果真……依我的性子会闹出什么事可不一定。”

    那样的话明夷说不出来，可是，心中何尝不随太皇太后的话而难受，若是真出那样的事，明夷不在太皇太后的跟前，明夷会后悔一辈子的。

    “你啊！果真打算和皇上一辈子如此？”太皇太后问起明夷来，这五年来，明夷连个正眼都不看玄烨，玄烨也能忍得住，愣是那么多年过去，不管明夷在外面闹出多大的动静，玄烨去静宜园多少次，从来没有见到明夷，却不再像以前那样。

    有时候，玄烨同太皇太后说起明夷好像都放下了，又好像打开了另一扇门，终究，人在眼前，知道她没有离开，玄烨竟然便觉得如此就好。

    步步紧逼的结果，只是不断的将明夷推得越来越远，从前的亲近，自在，都不复存在，玄烨也问过自己，闹到如今的地步，可是如他所愿了？

    “有何不可？皇上如今不高兴？我不高兴？”明夷觉得一直这样挺好的，有人不在她的眼前出现，他们各过各的日子。

    玄烨想把她留在身边，留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一切都遂他的意，能看得见明夷。明夷却不会让他靠近，无论如何都不让，若再想拿出什么样的手段来，放下追求自由的明夷，再没有什么是玄烨可以威胁到她的。

    太皇太后无可反驳，看起来似乎都过得很好，可是太皇太后心里有数，那么两个人，哪一个都不好。

    “外祖母，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能差不多的如意，很好了。”明夷是那么劝着自己的，也劝着太皇太后。没有任何人可以真正的肆意，相对的肆意足够，有得而有所舍，这个道理太皇太后比谁都要清楚。

    见太皇太后再要说话，明夷笑着道：“纵为帝王，人心亦不可控，皇帝，便不需要为自己做的一切付出代价吗？”

    因为是皇帝就想例外，凭什么？

    太皇太后能感受到明夷那平静之下隐藏的对玄烨的怨恨和不在乎，明夷比谁都清楚，想对付玄烨，想将他强加在她身上的一切全都还回去给他，很难。

    正是因为清楚的知道很难，所以明夷用漠视的态度面对玄烨。

    当不再在意玄烨非要强加在明夷身上的一切时，玄烨所有的算计都对明夷没用，这样，明夷能开心肆意，一心想要明夷心的人，更能感受到所谓的恶意。

    “明夷。”太皇太后无奈的唤明夷一声，明夷无奈的道：“在皇上没有对我失去耐心之前，我先对皇上失去耐心，外祖母应该为我高兴，为何却这样难过？”

    说话的时候，明夷的视线落在胤禛的身上，胤禛不可能不知道，这些年来明夷和玄烨的关系很不寻常，太皇太后怎么和胤禛解释的，明夷从来不过问。

    眼下胤禛聚精会神的听着明夷和太皇太后说话，明夷并不在意让胤禛更早的知道，他的父母不同于别人。

    “皇祖母。”说曹操曹操到，玄烨的声音在后面传来，胤禛本来在想，接下来明夷会和太皇太后说起什么，玄烨一身明黄的身影出现，胤禛离开太皇太后的身侧，恭敬的问安道：“阿玛。”

    同时也在想玄烨听到多少明夷说的话？小心翼翼的抬眼看向明夷，明夷的神色没有丝毫慌乱，浑然不在意一番话，究竟玄烨有没有听到的姿态，这是第一次胤禛见到明夷对玄烨的态度。

    很多年以后，胤禛都在想，为什么别的妃嫔对玄烨小心翼翼，生怕惹怒玄烨，明夷却截然相反，巴不得玄烨能够动怒。

    明夷缓缓的转过身，冷淡无比的道一声，“皇上。”

    礼节来说没有任何问题，可是那样的冷漠平静，胤禛感受到浓浓的寒意。

    和明夷相比，玄烨看到明夷的那一刻，脸上露出的笑容，还有望着明夷的神情，都能让胤禛感受到玄烨的欢喜。

    “皇祖母，今天晚上是不是应该设宴？”玄烨问出此话来，太皇太后当然知道玄烨的意思，摇了摇头，“免了免了，就我们几个在一块吃顿饭就好。我们胤禛长那么大，还没跟阿玛额娘一起吃过饭，你们呐！”

    指着玄烨又指了指明夷，言外之意无非都是责怪这一对当父母的。

    玄烨面上有些讪讪，明夷丁点反应都没有，“既然给不了他想要的，从一开始就应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诉他。”

    目光落在胤禛的身上，明夷坦然以对，“我虽生下你，但我不会是一个好母亲。至少对你来说绝对不是。你可以怨我恨我。但我不会因为你的怨恨有所改变。”

    玄烨目不转睛地盯着明夷，难以相信明夷，竟然会当着胤禛的面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同一时间玄烨的视线也落在胤禛身上，注意着胤禛的反应。

    微微一怔的胤禛很快回过神，神色平静的回答道：“额娘就是额娘，不需要因为我有所改变，因为我知道额娘就在这里，就是这个样子。”

    这番话听起来和明夷说的话，有着异曲同工的味道。

    “额娘说让我做自己想做的事。因为额娘也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我都记下了。”胤禛说到这里冲明夷露出笑容，明夷无话可说，玄烨却皱起眉头，万万没有想到，胤禛不仅长得像明夷，便就这样的性子也和明夷一样。

    一个明夷这样的人够让玄烨头痛的了，再加上一个，往后……

    “总而言之，你的日子自己过得开心就好，别人怎么看怎么想不重要。”明夷并没有因为胤禛的话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像她不像她的，明夷更不曾在意。

    “皇上，格格，小格格，四阿哥，晚膳准备好了。”苏茉儿在气氛一度要陷入尴尬之中的时候，出现及时的将场面挽回来。

    “行了，我们去洗洗手吃饭。”太皇太后一看明夷和玄烨站在一块大眼瞪小眼的，两人相互之间的气氛，就觉得头疼。

    牵起胤禛的小手，太皇太后招呼胤禛一块洗手去，玄烨走向前想和明夷说句话，明夷转过头，在玄烨没有开口之前，先一步走到太皇太后的身边。

    玄烨看着明夷的背影，不断地告诉自己，不是第一次，不是第一次，要习惯，要习惯，至少现在明夷回到紫禁城，更能够常常的看到她，比之前明夷留在静宜园好。

    只是不知明夷能在紫禁城留多久？

    食不言，寝不语，都是守规矩的人，别看胤禛年纪小，却知道明夷喜欢吃什么，给明夷夹菜的小动作，那叫一个利落。

    太皇太后看在眼里，脸上露出了笑容，就该这样。无论明夷怎么拒人于千里之外，总是无法真正的拒绝胤禛的靠近，况且，再怎么冷着脸，明夷的心里依然希望胤禛好。

    想到这里目光落到玄烨的身上，一手造就这一切的人是玄烨。想利用孩子拴住明夷，已经被玄烨一而再，再而三算计的明夷，又怎么会愿意如玄烨所愿？

    纵是十月怀胎，九死一生生下来的孩子，凭什么就要成为一个男人的棋子？

    明夷的漠视，将胤禛归到玄烨的一边，在一定的程度上，会让玄烨以为胤禛是他这一边的，所以胤禛没有从明夷身上得到的一切，玄烨会尽他所能的给到胤禛更多。

    太皇太后从来都知道明夷是个聪明人，最是清楚什么样的局势，做什么样的选择。

    直到现在明夷也从来没有让太皇太后失望过，将来若是一切顺理成章也就罢了，若不然……

    还是应该让胤禛多跟明夷学习，明夷的能力不比南书房的那些大臣差，与其让他们把胤禛教傻，不如让明夷把人教得更聪明些。

    一个聪明人，无论将来的时局如何变化，都能安身立命，处于不败之地。

    作者有话要说：胤秅：大人的心，好难懂！

    玄烨：你就是一颗棋子，安心呆着。

    明夷：果然。

    第067章 你没有过错

    一顿饭吃下来,太皇太后的心思百转千回。

    胤禛给明夷夹菜夹得不亦乐乎，明夷有心想拒绝，可是太皇太后的眼神一扫过来,明夷便不敢做出太肆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