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节

    眼看玄烨真要生气，常宁马上道：“臣告退。”

    临行前和明夷一通挤眉弄眼，更是指手画脚的，玄烨亲眼看着常宁那通挥舞，无非是在说有什么事可以写信联系，明夷点点头表示明白。好高兴地离开了，玄烨猛地看向明夷，明夷压根没当回事的问，“我与常宁自小如此，皇上现在打算跟我说不妥当？”

    玄烨幽幽地开口道：“我只是不知怎么让自己落到这个地步，竟连常宁都不如。”

    看看明夷和常宁亲密无间如同幼时，但是明夷对他，那平静得像冷漠一样，压根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态度，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有了对比也就越发让玄烨难受。

    “皇上不觉得是自找的？”这句话很多年前明夷就和玄烨说过，可是玄烨从来不放在心上，单纯认为明夷不过说说罢了。

    终究玄烨料错了明夷的心性，也注定这辈子都需要为他们错误的开始付出代价。

    “心疼。”玄烨脸色不变的捂着心口，明夷注意他的反应，以确定玄烨究竟是不是在装的，可是怎么看玄烨的脸色，虽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那皱着一张脸的样子，好像的确心口疼。

    明夷走进想要看仔细，才靠近却被玄烨抱住了，帐内其他伺候的人看到这一幕，纷纷自觉地退下去，明夷要是再不知知道，自己中了计，未免太傻，感受到玄烨双手间的力道，明夷直接放弃挣扎地问道：“装病的办法皇上也想得出来？”

    “确实心口疼。你知道为什么。”被常宁和明夷一再扎心，全都是捅在玄烨最疼的心上，玄烨的确心疼难耐，“说好的重新开始？”

    “所以皇上认为自己有什么资格和常宁相提并论，我和常宁可是几十年的交情。”所谓重新开始明夷不置可否，但是不管哪一样，玄烨现在在明夷心中的分量确实比不上常宁，玄烨有什么争的资格？

    可怜的玄烨，再次被明夷扎心的厉害，可怜巴巴的紧抱明夷道：“明夷别对我这么狠。”

    “我若是狠的话，就应该杀了皇上。”当年他们两个那样的情况下，明夷都没对玄烨动手，玄烨该觉得万幸，认真来说明夷不认为她狠。

    “是不是刺上我一刀才能平息你心中所有的怒火？”玄烨低声的询问，明夷摇头道：“皇上舍命救我，所有的怒火都已经烟消云散，我现在陪在皇上的身边，因为这是外祖母希望的，也因为现在看来皇上没有再强我所难。伤了皇上，对我来说是一件会惹来大麻烦的事情，皇上不在意，我却不愿意。”

    听着明夷理智的分析现在之所以会留在玄烨身边的理由，以及玄烨给出的建议，明夷并不打算接受。

    玄烨感受到无数的小刀扎在心口，纵然痛的他说不出话来，终究玄烨只能牢牢的抱住明夷，“你能留下已经很好。”

    大概这是玄烨唯一得到的安慰。

    “所以皇上想要得到的很多？”明夷从玄烨的话里听出另一层意思，单纯好奇的问起。

    “很多，很多。”玄烨这样肯定的回答明夷，也是让明夷知道他的心里有很多想和明夷一起做的事。或者更多是希望得到明夷的回应。

    明夷得到答案，却没有再继续问下去的意思。反而轻声的道：“皇上知道这么多年来我是怎么让自己熬下来的吗？我告诉自己不要太贪心，握住现在拥有的，不要去奢望太多，就能让自己过得开心些。皇上可以试试我的办法。”

    人都是贪心的，正是因为贪心想要得到更多，所以从来不懂得满足，便陷入无限的恶性循环之中。

    明夷一直也在反省自己，是不是因为要的太多，所以一开始的时候过得并不高兴。

    后来明夷慢慢的调整，让自己珍惜眼前所拥有的，所谓的自由，什么是自由呢？

    世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自由，都是相对的。忽略有一个人在她的身后不断的提醒他的存在感，告诉她，无论她怎么走都逃脱不了。

    忽略这一点之后，其实明夷的已经拥有很大的自由。

    人应该知足，不要过于贪心，也不要觉得自己应该拥有什么。当她得到这些权势富贵的时候，高于他人之上，也注定了她会失去一些平常人所拥有的东西。

    正是因为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想开了，明夷放下了，一直以来困在她心头的不喜，愤怒，慢慢的得以平息。

    “你现在愿意留在我身边，我很高兴。”一开始玄烨对明夷要的很多，费尽心思把明夷留在身边，想让明夷的眼里，心里都是他。最终的结果却是不断的把明夷推得越来越远。

    明夷方才的一番话说的没错，他是太贪心，也正是因为这份贪心造就了他现在和明夷的情况。

    所以玄烨尽所能的让自己平息下来，不对明夷要求太多，就这样慢慢的一点一点的靠近，能够让明夷留在他的身边，已经是最好的事情。

    “那皇上刚刚为什么和常宁吵起来？”明夷想问起玄烨刚刚和常宁吵起来的样子，分明就是争宠，明知道不该要求太多的玄烨为何不能控制？

    “因为妒忌。就算我不断的告诉自己，不应该在你的面前和常宁真和常宁想，可是看着你和常宁一如往日的相处，只有我们变得不一样了，我心里难受，同样也妒忌。明夷，请允许我的妒忌。”虽然玄烨很努力的控制，不让自己对明夷要求太多，有时候妒忌起来却也会不由自主的宣泄出来。

    明夷不知怎么的笑了，妒忌吗？

    玄烨听到明夷的笑声，松开了明夷，显得有些生气的质问明夷道：“你不相信？”

    “不是不信，只是想象不到，皇上怎么会妒忌。”明夷这样轻声的说起，皇帝最不需要的就是妒忌，因为他拥有这世上所有的一切，无论是权势地位还是女人，他都应有尽有。

    妒忌，应该是平凡的人面对高高在上，以及那些他们没办法想象的权势所拥有的心情。

    “是啊，我这一辈子无论面对谁都不会妒忌，只有你，让我体会到妒忌是什么滋味。”玄烨一样莫可奈何，妒忌这种心情，如果可以玄烨也不想拥有。

    但不能否认看着明夷对别人好，哪怕那是他的亲人，哪怕知道他们之间只有亲情，依然让玄烨妒忌。

    “哈哈哈。”明夷难得愉悦的笑起来，玄烨一开始是生气的，可是在看到明夷那一如从前欢喜的笑容时，却又觉得能让明夷一向极好。

    这一刻玄烨体会到当年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仅为博得褒姒一笑的心情！

    明夷笑的开怀，也注意到玄烨望着她的眼神流露出的欣慰，纵然这个时候明夷笑的人明明是玄烨，玄烨居然好像浑然无所觉，满心满眼都是明夷的笑容。

    “平定噶尔丹之乱，随我一道去祭奠额娘吧。从小到大，我都没给她上过一炷香。”有些话一直藏在明夷的心里，也不知怎么的，或许是又一次意识到玄烨和平常人没什么不一样。

    虽然很多时候玄烨都像一个皇帝，居高临下的命令人，罔顾他人的心意，可是这个人愿意舍命救她，让明夷想起来，来到这个世界，看到了第一个人，那一个同样愿意为她舍弃生命的人，她这一生的母亲。

    明夷想或许他们两个碰在一起会有一些话要说吧。

    不由自主的便和玄烨发出邀请，与常宁的自请不一样，明夷想让玄烨随她走一趟。

    “好。”刚刚的时候玄烨分明提出过同样的意思，但是明夷没有回应。

    纵然不知道明夷的心情如何转变的，但是能够和明夷一起去祭奠端献长公主，那位明夷的母亲，他的姑母，当去！

    前线的战事打得激烈，明夷说给玄烨的人，不到半个月，人就到了玄烨的眼前。

    有玄烨亲自考验人，究竟何用不可用明夷不再插手。征知书院包揽天下人才，明夷又是极具慧眼的人，未必见得读书好的是人才，读书不好的就定然不是人才。

    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善于利用发掘对方的长处，并且运用对方的长处。这就是一个先生最大的本事。

    随着科技不断发达，间谍也会成为两国至关重要的一部分，玄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却被明夷打开新世界的大门，让玄烨意识到国与国之间的交战，并不只有真刀真枪。

    所谓的不战而屈人之兵，

    古往今来就有，从前与他国交战没有用上的东西，现在完全可以用上。

    玄烨显得很忙碌，不仅仅是因为和准噶尔部的战事，也是要为后续一些事情做准备。

    可是再多的准备，都比不上身体突然而来的问题。一路西征，军中不少将士感染疟疾，玄烨也不例外。

    太医不断的为玄烨诊治，最后仍然不见效果。玄烨的身体每况愈下，脸色越发苍白，嘴唇发紫，浑身发热，发抖。

    如此情况让玄烨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惧，明夷一直跟随在玄烨的身边，眼看玄烨的状况越发不好，从太医的口中玄烨知道此病传染性极强，开始不让明夷靠近。

    现在明夷没有感染，对于玄烨来说就是一件好事，生死攸关之际，玄烨第一时间考虑的竟然是明夷的性命。

    “明夷格格，皇上不让你进去，真的。”林兴奉命将明夷阻拦在外，“格格知道皇上现在的情况严重，太医束手无策，皇上是担心你也染上了疟疾。皇上一番用心，你就听皇上的。”

    “我何时听过皇上的话？”明夷的确从来都不听玄烨的话，林兴纵然阻拦明夷，明夷执意要进去，林兴也拦不住。

    “让开！”不用旁人，明夷推开林兴，林兴也不敢用蛮力。

    玄烨躺在屋内，气若游丝，听到外面的动静，想要坐起来也得旁边的太监扶着。明夷在这个时候已经冲了进来，玄烨显得着急，“明夷，你不要进来，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能进来。”

    明夷看着玄烨面无血色，整个人在短短的几天内瘦得皮包骨。走上前去要扶玄烨，玄烨却避开道：“朕不需要你照顾，你走。”

    “你想清楚了，我若一走，从今往后，你休想我再回来。”明夷冷声的告诉玄烨这一点，玄烨连忙地道：“明夷，我都是为你好。”

    “你我有言在先，好不好不由你来帮我决定，而是由我。”临阵脱逃，从来不是明夷。无论如何在玄烨病重的时候，明夷绝对不可能走得远远的。

    玄烨知道说服不了明夷，依然不肯轻易放弃，“疟疾不是闹着玩的，太医到现在都束手无策，如果你也病了怎么办？”

    “那不是很好，我陪你一起死。”说到一个死字明夷，连眉头都不动一下，在旁边取过一杯水给玄烨端来，玄烨抬眼怔怔的看着明夷，“真的会死的。”

    明夷平静地道：“我知道。”

    因为知道会死，所以玄烨不愿意再让明夷靠近，不想让明夷感染疟疾，生怕明夷和他受一样的苦，或者，一样会死。

    都说在生死之间最能看出一个人对你好不好，当日在明夷危难的时候，玄烨舍命相救，现在玄烨宁可驱赶明夷，也不让明夷留在账中，有可能感染同样的病。

    明夷想否定玄烨，更不愿意领玄烨的情，可是这点点滴滴，都是明夷亲身经历的，明夷从来不是忘恩负义的，她也做不到有个人为她舍生忘死之时，毫不犹豫的离开。

    “喝点水。”明夷已经将水递到玄烨的嘴边，此时催促玄烨多喝水。

    玄烨道：“你总是让我看不透你。明明你不喜欢我，一直想要逃离我，为什么我给了你机会，你却不逃了？生死之间，你都愿意陪着我死，为什么就不肯和我在一起？”

    玄烨总觉得那么多年自己对明夷付出的一切，明夷的铁石心肠未必会放在心上。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尤其在这个时候，明夷毫不犹豫的选择冲进来，就这样站在他的面前，喂着他喝水，说出那就一起死的话。

    玄烨不明白，为什么明夷都可以和他一起死却为什么不能爱他。

    “因为你也愿意为我死。上回你帮我挡箭，这一次你不想让我染病，无关情爱，亦有恩义。况且，还有外祖母。外祖母让我好好照顾你的，我们说好重新开始，那些不开心的事，我想并不想记得太清楚，你对我的好，我不该还你？”

    明夷现在做的都是她认为应该做的事，玄烨能为明夷做的一切，明夷做不到视而不见，也不能心安理得的说一句都是玄烨让她离开的。

    若是玄烨安然无恙，明夷绝对会在玄烨说让她离开的时候毫不犹豫的转身，可是玄烨在生死之间，明夷不能走，尤其不能背负玄烨为她好，所以愿意让她离开的心。

    “皇上要放宽心，就算现在病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纵然太医没有办法也可以征召天下名医。”明夷宽慰玄烨让玄烨不要过于挂心。

    玄烨终究张开了口，喝完了明夷递过的水，同时也同明夷道：“不是每一次我都愿意放开你的。有时候我也会想让你陪我一起死。”

    玄烨不介意在明夷的面前暴露最可怕的一面，那是对明夷极强的占有欲。

    “知道了。”那么多年无论明夷怎么对玄烨，玄烨都不愿意放手，明夷便知道玄烨有多想留住她。

    “我让你离开的时候你不离开，这辈子你都逃不掉了。”玄烨似乎下定了决心，坚定而霸道地告诉明夷，一个人在生死危机的时候，若能有一个人愿意对你不离不弃，那样的人，便是他另一条命，只要还有一口气在，绝对不可能松开这条命。

    “你累了就休息，我陪着你。”明夷只当做听不见玄烨的话。

    有些事无论什么样的后果，若想问心无愧，便只能做下去。

    玄烨对明夷的点点滴滴那些好，明夷知道玄烨有所图，不愿意交付真心，没有人有资格责怪明夷。

    但在生死关头这样危难的时刻，明夷绝不能一走了之。

    玄烨除了将明夷留在身边，让明夷生下胤禛之外，从来没有做过伤害明夷的事情，更是对明夷舍命相救，若明夷能够毫不犹豫的在玄烨危急的时候一走了之，这辈子明夷都抬不起头。

    “真傻。”这些日子以来，除了和玄烨性命相关的人愿意守在玄烨的身边，哪一个看到玄烨不是跑得飞快？生怕感染疟疾。

    “我一直这样。”傻不傻的明夷不予评价，但明夷想做一个问心无愧的人。

    玄烨眼睛有些发涩，是啊，从来明夷都是这样的人，直到现在也没有变过，正是因为从未变过才让玄烨一直无法放下。

    “我这病不一定好，所以得做两手准备。”纵然心有感动，玄烨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帮我传召太子。”

    这些事玄烨交代给明夷做，明夷定然会做得妥妥当当。

    “好，你安心休息，我会让人传诏给太子。”如今和准噶尔部决战在际，随着玄烨生病的消息传扬出去，想必已经军心大乱。

    为防万一也为了大清江山的安定，必须让胤礽过来，身为皇帝，为了大清江山，该准备的事，就得准备。

    或许是因为明夷留在玄烨的身边，让玄烨的心得以安定，一直难以安眠的玄烨，沉沉的睡了过去。林兴在一旁看到这一幕，暗松一口气。

    等玄烨睡熟了，明夷招呼林兴往外走去，“虽说已经征召天下名医，最好把注意力放在西医上。看看有没有他国的传教士。”

    玄烨所得的病是一种传染性极强的病，疟疾。明夷记得后世有治疗的办法，但所用的药应该是西药，不能确定现在的大清有没有这个药，但总得找找。

    “是。”明夷的吩咐，林兴二话不说的答应下，准备安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