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节

    没想到玄烨确实论功行赏，将一些有功于大清的儿子全都封了王,胤禛也得以被封为雍亲王,可是，玄烨却不曾再提立太子一事。

    太子之位悬置，虽然各阿哥皆有表现，却又以胤禛最为受人瞩目,即行实事,虽不与朝中众臣有所往来，但玄烨越发器重胤禛，从而证明了,在玄烨的心中纵然再没有册封太子，胤禛却已经是不二人选，因而无人心急，只待来日。

    康熙六十一年冬月，玄烨病重，太医直道药石罔灵，让大家都做好准备。

    谁也没想到，玄烨在这个时候又突然颁下诏书册封胤禛为太子待他百年之后，由胤禛继任为君。

    拿到这一份诏书的时候，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名正言顺。

    因为玄烨病重在身，所以并没有举行册封太子的典礼，但是所有人握着玄烨让人送到手上的诏书，明白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

    玄烨昏昏沉沉的，时睡时醒。居于畅春园之内，守在他身边的，也就是明夷和玄烨其他的儿子。

    “皇上醒了。”诏书下达，胤禛是太子，如今朝堂上的事都是胤禛和诸位大臣一道安排，明夷尽量保持和其他人一起守在玄烨的身边，并不想在最后的时候落人口舌。

    眼下明夷和五阿哥胤祺一道，在外面听到动静立刻往榻前走去，只见林兴扶着玄烨坐起来，玄烨因为病重十分虚弱，看到明夷的时候高兴的冲明夷招招手。

    明夷发间早已华发丛生，但容貌却没有太多的变化，好像还是那张年轻的面容，定格在了三十来岁的模样。

    “阿玛。”胤祺恭恭敬敬的问安，唤上玄烨一声，玄烨点了点头，“朕有话和明夷说，你退下吧。”

    才一说话就被玄烨打发，胤祺不再多言，乖觉的退了出去。明夷走到了玄烨的身边，坐在玄烨的床边。

    “如今看来我是大限将至了。”胤祺退去，却在退下之时听到玄烨这样的一句话，余角更注意到玄烨紧紧的握着明夷的手，舍不得放开，却不敢久留，赶紧的离开。

    明夷有些哽咽，并没有就此接话，玄烨道：“之前答应过你一定会死在你的后面，如今看来我要食言了。在我死前成为我的皇后可好？”

    这是第三次玄烨询问明夷是否能够成为他的皇后，名正言顺，天下瞩目的皇后。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按理来说，一个人最后的希望无论如何都应该达成是吧？

    明夷却果断的摇头，“你知道我不愿意。”

    是的，玄烨的确知道明夷不愿意，但是这样的一份不愿意，玄烨一直以为现在自己要死了，明夷或者会改一改主意。

    “我不愿意。”明夷再一次重申，希望玄烨听得清清楚楚。

    玄烨握着明夷的手，想要用力却发现使不出力。

    “这一辈子从一开始错了，哪怕我用一辈子来弥补也不能弥补吗？”玄烨这样的询问着明夷，想确定在明夷的心里是不是他这一辈子后半生对明夷的好都弥补不了，只是那一回的错。

    “皇上你知道我从来不是什么大方的人，有仇必报，谁得罪了我都是一样的。我这一辈子最不希望的事情，却是皇上强迫我做的。如今看来，好像一切得益的人都是我，可这一切难道不是皇上的算计吗？”玄烨想把明夷留在身边，生前如此，死后依然还有这样的想法。

    明夷活着逃不出去，死了又怎么还会愿意被困在玄烨的身边？

    成为皇后便要和玄烨生生死死永远在一起。这其中的意义，明夷和玄烨都明白。

    “我就要死了，这是我临死之前最后的希望。”玄烨并不愿就此放弃，他知道一旦不能活着的时候让明夷点头，死去的他绝不可能再让明夷答应此事。

    “你我曾经说过的。”玄烨或者选择忘记明夷

    早就有言在先的话，明夷却不可能忘记自己说过的话。

    “我这一生因为皇上，因为我没有和皇上拼个鱼死网破的勇气，所以我留在皇上的身边，过了这一辈子。却不意味着死后我要和皇上纠缠不清。人死如灯灭，尘归尘土归土，我只是不希望再被困在一个地方，更不想被困在皇上的身边。皇后，太后的位置都不是我想要的。”

    “胤禛是太子，一旦我驾崩之后，他会顺理成章成为皇帝，你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后。”玄烨想要明夷知道这一点，明白了这一点明夷应该能够接受，成为他的皇后，名正言顺的皇后。

    “如同我这一辈子和皇上纠缠不清，却没有成为皇上名正言顺的妃嫔，难道胤禛登基成为皇帝，我就非要成为太后不可？”明夷不想做的事，胤禛是强迫不了明夷的。

    玄烨从明夷的话里读懂了这个意思，带着哀求的唤了一声明夷。

    明夷摇了摇头，“皇上不要再贪心了，这一辈子我陪着你还不够吗？”

    “怎么会够。”对玄烨来说，这样的一辈子远远不够，他想要的是永远。

    “可是对我来说，这已经是最大的容忍。”明夷坦然的告诉玄烨，对于她来说玄烨的这些举动意味着什么？

    “所以到了最后，皇上依然想要不顾我的意愿，一定要让我成为你的皇后吗？”如果这是玄烨想做的明夷自问阻止不了，但是明夷会用自己的方式改变这样事情的结局。

    玄烨带着难言的悲哀道：“我并不想，有些事强迫过你一次，我不希望再不顾你的意愿。”

    “那么就不必再说。”明夷这样果断的止住这一次的话题，让玄烨不必再提。

    玄烨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而早些年就有人告诉过玄烨，他终究会自食其果的，终此一生都得不到最想要的人的心。

    一步错，步步错，无论玄烨如何绞尽脑汁的想要弥补，终究还是失败了。

    “铁石心肠如你。”玄烨哽咽的说出这句话，明夷道：“这具身体皇上要了我不能不给，可这颗心属于我的，我要如何就如何。”

    帝王的权势能够禁锢一具身体，却锁不住一颗心，更不能强迫一颗心永远属于他。

    “我知道了。”玄烨

    又怎么会不懂明夷的心思，纵然这一辈子莫可奈何的和玄烨纠缠了一辈子，却不意味明夷愿意在死后还和玄烨纠缠不清。

    玄烨不由自主地靠近明夷将她抱住，“连成为我的皇后你都不愿意，想必下辈子你也不愿意再遇见我。”

    明夷被他抱着没有挣扎，对于玄烨的话也仅仅是应着一声是。再多的解释或者是开脱都显得苍白无力。

    “这一辈子我都想让你高兴的。”玄烨这样告诉明夷，明夷道：“或许是一份初衷不假，但皇上认为的让我高兴，却不一定懂得我的心思，愿意按我的想法让我真正开心。”

    到了最后是明夷自己调整，让自己不要张望的太多，不想得到太多便不会那么痛苦。

    和玄烨纠缠在一起的那一刻开始，明夷就得不到所谓真正的开心。

    “我明白了。”到了现在玄烨又怎么可能还不明白呢？

    明夷这一辈子最大的希望就是和玄烨再无任何关系。玄烨活着的时候不愿意放开明夷，纵然给了明夷所谓的自由，却也只希望能够留住明夷。

    如今濒临死境，玄烨又想让明夷死后依然和他在一起，活着的时候，玄烨能够完全依仗皇帝的身份，肆意妄为，死了之后又凭什么还要继续我行我素。

    明夷拒绝的果断，而且没有一丁点的犹豫。

    让玄烨不得不明白，明夷究竟对他有多么深的抗拒。

    玄烨醒来本是想得到明夷的一句承诺，一句他们还有下辈子的承诺，终究失望了。

    再一次陷入昏迷之中，太医告诉所有人都要做好心理准备，玄烨随时可能驾崩。

    因为太医的这句话，所有的皇子以及朝中的重臣全部聚集畅春园，每一个人都说不出心中的复杂，究竟是希望玄烨驾崩，还是希望玄烨长命百岁。

    明夷守在玄烨的身边已经好些日子，身体亦觉得疲惫，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再累也要守着，玄烨再一次转醒，看到明夷守在身边，一样的眉目，一样的让人安心，之前因为明夷的拒绝而产生的不甘，就这样奇异的被抚平了。

    “虽然这辈子你不爱我，但在你的心里我和二哥还有常宁其实是一样的，对不对？”玄烨的声音很轻的问起。

    明夷点了点头

    ，“对我来说，皇上和他们一样都是我的亲人。”

    因为是亲人，所以就算玄烨强迫明夷做她不想做的事，明夷依然下不去狠手伤害玄烨的性命。

    最后的结果就是这样一生纠葛。明夷在玄烨的强迫之中寻找自己高兴的一条路，努力让自己活得不那么累。

    “再唤我一身玄烨哥哥吧，很多年没有听到你这样叫我了。”小的时候听到这样的叫话，能够让玄烨感受到冰冷的心慢慢的变得暖暖的，所以玄烨很喜欢听到明夷唤他的。

    可是因为他做的一些事，明夷把他当成了真正的帝王，从那之后再也没有听到这样的叫唤了。

    “玄烨哥哥。”不能成为玄烨的皇后，不愿意在死后和玄烨依然纠缠不休，但这一声玄烨哥哥，明夷能够唤得出来。

    玄烨听到这样的叫话，露出了一抹笑容，伸出手拂过明夷的脸，“因为你，我都想再活得长一些。可是纵然身为帝王又如何，生死之事，谁都一样。林兴，去让太子和诸位亲王大臣进来。”

    得令的林兴立刻按照玄烨的意思，前去传召众人。

    “皇上有旨，宣太子及诸位亲王大臣见驾。”林兴的声音在候在外头的人耳边响起，一群人赶紧跟随林兴走了进去，第一眼看到的自然是守在榻边的明夷。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和明夷颔首，算是打过招呼见过礼。

    玄烨想要坐起来，明夷和林兴连忙一左一右地帮着扶起玄烨。

    玄烨看着为首的胤禛，轻声地道：“你知道朕立你为太子是何意？”

    “知道，阿玛是将大清的江山交到儿臣的手中。”胤禛不紧不慢的回答，却也透着郑重，江山之重，胤禛心里有数，玄烨把这样的重担交到他的手里，无论如何胤禛都会守护这片万里江山。

    “这些年对外贸易，既让大清的经济得以增长，同时也看到了国外新兴的技术，所以终我大清一朝，不得禁海封关。他国入侵，杀我百姓，占我城池，便想方设法提高大清军队的能力。你从未行军打过仗，但是大清会打仗，能打仗的武将不在少数，你得会用人。”玄烨有很多放心不下的事，在这个时候也仅仅只能这样叮嘱胤禛，希望胤禛能够办好。

    “是。”胤禛应下一声是。这些事情在经过这么多年的观察之后，既有所收获，同样也有所发现，当然明白对外贸易和他国进行往来对于大清而言，利大于弊。

    总不能因为别国强势，在海上有属于他们的军队，因噎废食。

    不想被人打就只能费尽心思地强大自身，当你强大到无人敢触犯，你便成功了。

    “老三，老八，老九，老十四，既然朕之前已经颁下诏书，除非他们身死，否则绝不许他们踏出府门一步，如今还是一样。朕去后不必让他们为朕哭丧守孝。倘若将来有一天他们还敢犯上作乱，你便亲手处置他们，不必手下留情。大清的江山稳定，比所谓的名声重要，你要记住。”玄烨又如此叮嘱了胤禛一句，便是决定了被圈禁的那一群人最后的结局。

    “你们都是亲耳听到朕说话的，所以倘若将来谁敢就此事非议太子，就该是你们说话的时候。”玄烨的目光扫过跪在下面的臣子们，提醒着他们身为一个臣子，应该尽的本分。

    “是。”玄烨连这样的后事都能为胤禛想到，可见，的确很满意胤禛这个太子，并不希望将来因为他种下的果而影响到胤禛。

    “余下诸事，你身为太子，这么多年帮着朕处理朝堂的事务，并不需要朕再叮嘱。你们将来好生辅佐太子，便算对得起朕了。”玄烨召集亲王大臣进来，就是想让他们见证他对胤禛的满意，也希望将来这些人能够继续辅佐胤禛。

    一干人连忙地道：“皇上放心，臣等一定辅佐太子，安定朝堂。”

    玄烨露出了笑容，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这个时候玄烨有些疲倦地道：“朕有些累了。”

    明夷和林兴听到这话赶紧的扶玄烨躺下，玄烨也不推辞，躺在榻上，握住明夷的手道：“在最后你能守在我的身边，陪着我度过最后一程，也不枉我这一辈子。”

    得不到明夷的心终究是遗憾没错，可是到了最后能够让明夷守在他的身边，这又何尝不是莫大的荣幸。

    “下辈子我还想遇见你。”这是玄烨发自内心的一句话，或者对于明夷来说，玄烨给他的都是不好的记忆，但对于玄烨关于明夷的点点滴滴都是让他欢喜的一面。

    “你不想看到我没有关系，我只是想告诉你，虽然这一辈子没有办法真正得到你的心，但能让你陪伴在我的身边，能让我们真正做到白头偕老，这样也好。纵然再来一回，知道如今这样的结局，我也还会是当年同样的选择。我不能，也不会允许任何人从我的手中将你夺走。”玄烨知道说出这样的一番话，只会让明夷更加厌恶于他，但这是他真心所想。

    不管是再来一次，两次，三次，玄烨还会像当初一样毫不犹豫的选择将明夷留在身边。

    相较于让明夷一辈子留在他的身边，得不到她的心，也好过明夷将一颗心给了别人，还和别人卿卿我我。

    玄烨只要想到这一点，便想要毁掉所有人。

    “我不悔。”或者会有人认为能够守在明夷的身边，看着明夷高兴，纵然明夷喜欢上别的人都无怨无悔。可对玄烨来说，这一辈子他做的任何事，无论是算计儿子，挑动儿子相争，或者是把明夷留在身边，让明夷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任何人，也包括他，玄烨到如今都不曾后悔。

    “不悔就够了。”明夷知道玄烨的确会因为得不到她的心而遗憾，但对玄烨来说能够这样一辈子留住明夷，两个人算是共守白头，那也会比放开明夷，让明夷去喜欢其他的人更让玄烨高兴。

    明夷此时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既有些不想让玄烨死，但又觉得这或者对于他们来说是解脱。

    玄烨听到明夷的话，露出了一抹笑容，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握着明夷的手也松开了。明夷感受到，看到他阖上的眼睛，泪水止不住的落下，本来以为玄烨驾崩的时候会有一种松一口气的感觉，但这时明夷很清晰的感受到心中的疼痛。

    “皇上。”此时守在玄烨身边的人并不仅仅是明夷而已，林兴很快注意到玄烨没有了动静，连忙有人拿了一根羽毛放在玄烨的鼻前，羽毛不动，人都跪了下来，叫唤地道：“皇上，皇上驾崩了！”

    如此一声叫唤，胤禛以及所有的王公大臣都俯首跪在地上，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哀叫声。

    明夷看着玄烨的面容，明夷的确想过如何和玄烨分道扬镳，再也不会纠缠在一块，但却从未想过玄烨死去，如今人真的不在了，明夷伸出手想扶过玄烨的脸，却觉得眼前一暗，人倒在玄烨的身边。

    “额娘，格格。”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玄烨崩于畅春园，终年六十九岁，举国同哀。

    明夷昏倒之后再一次醒来，入眼都是一片素镐，而且与之而来也听到了消息，玄烨的灵柩要送回紫禁城，皇权至上的代表正是紫禁城，所有的丧仪都要在紫禁城内举行，这是在明夷昏倒的时候，胤禛和一干大臣商议得来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