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城破，梦碎，传承

    千山鸟绝崖上，翼飞离开之前操纵火灵身在秘密通道中爆开，将千山鸟绝崖彻底变为绝境。

    崖下就是一眼望不到底的密闭黑暗幽谷，除了生活在附近的鸟兽，千百年来从无人踏入。

    此时天已彻底放亮。山中早起的鸟兽有不少被崖顶的血腥气吸引，纷纷聚拢过来查看，想要找到一顿便宜的早餐。一只红鹰赶到时，却发现前面早已聚集了大量它的同类。所有赶来的鸟兽都自动围成一个圈子，再不敢越雷池半步。

    阴阳太旋停留在封霄云尸体上方，徐徐盘绕不停。

    山下，荣玄城已被彻底攻破。宁王一方最厉害的将领失踪不见导致抵抗彻底崩盘，一夜时间炎夏朝禁军攻占四门之后势如破竹向着荣玄城中间推进，向着宁王的皇宫杀去。

    为免落人口实，王心明指挥过程中谨慎地避开“皇宫”这个字眼，使用“王宫”来称呼宁王那座富丽堂皇丝毫不输临澜城中真皇宫的宫殿。

    仅用一天一夜，炎夏朝禁军就已经控制住整个荣玄城，大军推进到王宫外围，将宁王最后的宫殿团团包围。

    战事节节胜利，所有人都兴奋非常，各自大呼着冲上去拼一份自己的军功。七公主虽然同样为这场大胜仗感到高兴，但见不到封霄云，她心里始终觉着缺了点什么，是没人能与她分享胜利喜悦的缺憾。

    王心明不知为何，在将宁王团团包围之后，居然没有劝降，看来是早已经得到了老皇帝的秘密授意。想来也是，如今皇帝武治虽然老了，但年轻毕竟亲手掀起过那样一场血雨腥风，对胆敢叛乱的宁王必不会心慈手软。

    三天之后王宫被攻克，宁王在最后时刻，绝望地穿一身天子冠冕点燃了摘星楼，在烈火中随着自己的皇帝梦一起化为灰烬。那位温婉淑雅曾因多次苦劝宁王而被打入冷宫的宁王妃，听到宁王的死讯之后，也在一仗白绫上香消玉殒，毅然选择随丈夫一起死去。

    虽然对愚蠢狂妄的宁王充满厌恶，但大帅王心明还是早听说过这位温淑贤良的宁王妃美名，知道她是故去的西南大儒郑玄之女。为免宁王妃这位善良的女子死后尸身受辱，王心明特命人将其尸身焚化，好生安葬。

    至此，宁王这场谋划一生的叛乱，仅闹腾一年就宣告破灭。宁王一家五口死绝，同时连累南面数百万百姓流离失所，路途上倒毙在两侧冻饿而死的流民不计其数。

    一将功成万骨枯，兴亡由来百姓苦。

    战胜之后，王心明立即下令全军大庆三天，一时间荣玄城内所有禁军都沉浸在胜利的欢快气氛之中。

    多亏七公主的存在，这场持续三天的庆祝才没有演变为屠城，但还是有不少城内富户被洗劫一空。毕竟七公主只有一人，她身份虽贵却无权指挥兵卒，诺大的荣玄城怎么也护不周全。

    由于这次王心明破天荒允许兵卒们每人分一小盅酒，兵卒们开心地吃喝着，围拢在一起互相交流着自己获得的军功。而将领们则三三两两偷偷聚集在帐篷里，显摆着自己得来的贵重宝贝，在他们每人的私人帐篷内，还都藏着许多无法见人的东西，比如掠来的女子，珍宝。

    在胜利的衬托下，一切死伤都变得不那么悲伤。王心明湿着眼眶，将封霄云的名字最终列在阵亡将领名单上。找不到那白袍敌将，也找不到封霄云，王心明久历战事，见过多次将领同归于尽的情形。强者对战不同于一般兵卒，经常由于剧烈的灵气对撞，导致死后留不下一点儿痕迹。

    然而七公主胜利的喜悦维持了仅仅不到一天，就消不见，再也感受不到。因为她发觉自己无人可以分享这种喜悦。

    本来，能够参与这样一场大战并奋力夺取最后胜利，七公主的人生梦想已经实现大半，她该无比高兴才是。她从小的梦想就是在疆场上建功立业。炎夏朝所有皇子皇女中，也只有她身在最前线经历了这场大战，并随着兵卒一起攀上荣玄城城头，顶住敌人迅猛的反攻牢牢守住，坚持到最后胜利。这一战大军能够顺利登城，七公主武凝婉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论军功绝对位列三甲。

    然而当获胜之后，七公主四顾环视，却找不到曾与她并肩作战的那个英勇的身影，找不到他来分享自己激动的心情。

    不甘心的七公主利用巡查的机会，三天时间里急急找遍荣玄城每一个角落，找遍整个军营，却始终不见封霄云的踪影。找不到封霄云来分享自己这份胜利的喜悦，七公主怅然若失。周围喧嚣热闹的庆祝声，渐渐地使她只感到莫名冷清。

    平叛大获全胜，荣玄城被攻克，宁王在火中自杀的消息一路挂着象征胜利的红布旗帜，沿着官道急速北上，路过琅琊城，路过沿途驿站，在“大胜”的呼喊声中冲入临澜城，飞到皇帝武治的桌前。

    多年不理朝政的老皇帝武治听到这一消息，高兴地当即下旨普天同庆。

    琅琊城，得知大胜消息之后，向来不苟言笑的雍王殿下居然在人前就露出了笑容。此战获胜，他居中调度之功极为瞩目，如今他已是唯一拥有战功的皇子不说，而且还收获单家两千族兵的忠心。待雍王回到自己屋中，脸上的笑容就再也收抓不住，简直笑得状若癫狂。

    储位，本王梦寐以求的东西，终于就要到手了！“现在，除我之外，还有谁有资格！”雍王孤坐屋中，满腹得意地想着。王府里的侍卫们都有点蒙，咱们王爷这是怎么了，平叛大胜，该高兴啊，怎么回来之后反把自己关在屋里了？

    单雄飞，更是收到了来自同僚数不清的羡慕和恭贺。大伙都知道，从今往后，这位单侍卫就真的要雄起一飞冲天。

    不久之后圣旨下，雍王先行一步与地方官交割，立即返回帝都受赏。王心明则率领禁军继续平靖地方的残匪，先不急着返回。

    雍王在临澜城百姓夹道欢迎之下，在漫天洒落的鲜花和喝彩声中，踌躇满志地迈过安定门。表面上镇定自若的他，眼里满是狂热的憧憬。

    宫内各式各样的赏赐如流水般送入雍王府，唯独没有雍王最渴望的那一道诏书。“不急，立储乃是大事，非仓促可就。”雍王这样安慰着自己。反正自从他从琅琊城得胜归来之后，往日里那些与他争得面红耳赤的弟兄们全都焉了，不自觉就开始以他为首。

    然而雍王一等不来，二等还是没等来那道诏书。

    不久之后，自荣玄城传来一条密报，连夜送入雍王府中。雍王读后，并没特别在意，一个督粮校尉而已，能立下军功为我所用更好，如今既然已战死，本王又何须多费心神？这条密报被雍王随手搁在一旁，他叫来单雄飞。

    “督粮校尉封霄云如今已经战死，你与他之间的纠葛也该放下才是。翌日本王还要重用于你，你当放宽心胸方可容人成事。”雍王安抚着如今自己手下第一得用的干将，言语间也不忘敲打着单雄飞，要让他死心塌地跟随自己。

    单雄飞闻言大喜，当即上前一步单膝跪在雍王面前，朗声道：“王爷，我心仪一女子久矣……”

    “区区一女子尔，本王有何不舍。如今封霄云战死，她能得你照顾，最好不过。只要你全心辅佐本王，将来……”雍王随口应允。在他眼中，这类女子本就是笼络属下人心之物，如今能物有所用，最好不过。

    当天，单雄飞带着几名属下气势汹汹冲进封霄云家中，用一台小轿，抢走了风铃儿。冯倚山夜晚回家，看到家中狼藉顿觉不妙，连夜跑到不灵道人那里住下，躲避祸事。隔天冯倚山到处打听，却没能打听到封大哥的任何一点儿消息。

    大军在荣玄城休整一月，七公主一直在坚持寻找封霄云，甚至端起公主的架子说动元帅王心明发动大军一起寻找，最后也未能找到封霄云。封霄云就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彻底无影无踪。

    一月之后，大军开拔，七公主却没有随着一起回去，她硬要选择留下来。王心明无奈，只得将此事密报给皇帝。皇帝接到密报之后，亲自召见黄瑾，命他想法召七公主回来。黄瑾深知七公主的脾气和梦想，没敢硬来，反向皇上建议按照军功为七公主封赏军职，以立功受赏为诱，召回七公主。

    老皇帝无奈之下只好点头应允，谁知信使送到之后，居然完全无用。七公主非但对信中父皇承诺封她为二品征南将军毫不动心，反对信使道：“我有要事留在此地，你回去告诉父皇不必担心。”

    七公主现在丝毫不在乎什么立功受赏之类，对自己梦寐以求的将军职位更是不屑一顾，她在心中一直觉着封霄云未死，一定要找到他。

    老皇帝武治这一辈子，所有不服他的都被他或杀或收用，最近的一个是宁王，然而唯独对这个宝贝女儿毫无办法，最终只得阴沉着脸沉默着答应。这要是个儿子敢用这种态度跟他说话，早就被圈禁起来终身不得离家半步。

    七公主随后更加过分，王心明大军开拔子皇后，她就剩孤身一人，干脆写信给师父黄瑾求助，要求把自己的一百名女侍卫送过来帮忙。

    黄瑾接到信，立即求见皇帝，老皇帝武治哀叹一声女大不中留，将七公主的一百名女侍卫派去荣玄城，同时秘密下令当地官员配合寻人。

    其实黄瑾，并不像七公主一样担忧，他认为就凭封霄云背后的那位尊者，封霄云也绝不可能出事。

    山海村，最近封绮萝一直在与不请老人李青牛闹别扭。封绮萝已经一月未给不请老人做饭，也没给他好脸色看。不请老人这一个月甚至都不能进屋。但不请老人这回也是铁了心，绝不许封绮萝再帮助自己唯一的徒弟。

    眼看着封霄云已经在山崖下面躺了一个月，一动不动生死未仆，封绮萝几次想要强行将霄云徒儿接回来养伤，都被李青牛给拦住。

    不请老人当日看到封霄云与翼飞那场拼死搏杀，却从始至终未曾插手，甚至现在也非常强硬地不许妻子去救治封霄云。

    “这是他命中注定的劫数！我不许你再插手。慈母多败儿，霄云本不需现在就遭这一难，却因当初你硬要我插手警告那黄瑾，才致使他这么快就有今日之人难。这是他一生三劫当中的人劫，将来还有地劫，天劫。难道你能护他一辈子不成？！”不请老人一脸严肃道。

    封绮萝闻言当场愣住，眉头紧蹙，面带着忧虑道：“李青牛你把话说清楚。”

    “那日为夫将一缕意志降临在那黄瑾身上，不慎引起一个老混蛋注意。这老混蛋与为夫相争一辈子，却始终被为夫压住一头，他心知此生无望胜过老夫，就发誓要让他的弟子找回这场面。”不请老人缓缓说出这段事情的因缘。

    “那老混蛋顺着为夫这缕意志，自然发现霄云徒儿。将霄云徒儿重伤的那人，便是那老混蛋精心教出来的小混蛋。”不请老人没好气道。

    “李青牛，明明是你与人有宿怨，才导致霄云徒儿被牵连。你居然说是因为我的缘故导致霄云徒儿受伤！好哇，你还敢颠倒黑白，意图诬陷良善！还说什么这是霄云徒儿的劫数，胡说八道！我饶不了你！”封绮萝凤眸一瞪，雌威大振，伸手就掐住李青牛身上一块细肉，狠狠一拧。

    李青牛看娇妻蛮不讲理，根本不敢反抗，只得连忙求饶道：“爱妻息怒，息怒。”

    最终无奈之下，李青牛只好将自己所知的一缕天机展示给爱妻。封绮萝在识海中看完这一丝天机所展露的消息，忍不住叹气道：“霄云徒儿居然果真注定有此一劫。难道就无法避免么？”

    李青牛道：“你也看到了，我强行出手干涉的结果，只能使这祸患更加严重，原本霄云徒儿尚不至于受如此重伤危及性命。现在的他已与死无异，若不是尚有莫大气运加披，此番必死无疑。”

    封绮萝朱唇紧抿，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请老人伸手轻轻拍拍娇妻的后背，抚慰道：“萝萝莫忧愁，霄云徒儿吉人自有天相。”

    鸟绝崖底，封霄云仍旧像具死尸一样静静躺着一动不动。奇怪的是，他已经躺了一月有余，山中那些凶兽却始终不敢靠近，甚至连方圆十丈之内的毒虫都全部搬走。偶尔山中有灵猴路过此处，还会将一些果子搁在封霄云身边。更有鸟儿衔着止血的草药搁在封霄云创口处，为他止血疗伤。血止住之后，又有大群鸟儿衔来枯草盖在他身上，形同一副草被，为他遮挡这崖底的苦寒。山中的鸟兽，就像对待自己的王一样，照顾着封霄云一动不动的尸体。

    转眼两个月过去，七公主自始至终一直在坚持寻找封霄云。黄瑾在临澜城收到消息，叹口气道：“哎，明儿这是动了心啊。莫非那小子还能真死了不成？”

    也许是上天都被七公主这股坚持给感动，居然在机缘巧合之下，让七公主手下一名女侍卫发现了宁王府校场的那条密道！

    七公主这两月来，已经用尽所有办法找遍荣玄城上下周围却一无所获，此刻见到这条密道，七公主立即毫不犹豫带头走了进去，哪怕这次依然是毫无所获，她也要试一试。

    走了一半，发现通道是死路，女侍卫们纷纷劝公主放弃。七公主却坚持在密道被堵住的地方搜索，终于细心地发现，这条密道是被人为炸塌的，而且用的是火灵气秘术。她主修火灵气秘术，自然与别人不同，能看得出一些遗留的痕迹。

    “挖！”七公主毫不犹豫下令，甚至不惜抛下身份，与女侍卫一起挖掘坍塌的密道。她们毕竟只有百余人，哪里能挖的通。

    随后，七公主找到地方官吏，要求征发民夫挖掘密道。地方官早就得到皇帝密旨，自然是大力配合。七公主不忍民夫受着饥寒劳作，干脆拿出自己的零花钱给这些民夫发工钱，不想由此还在当地留下一段佳话。原来荣玄城历经宁王搜刮和战火焚烧，百姓早已穷困不堪，七公主发下的工钱虽然不算丰厚，却也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使得民夫们能用这钱养活家人。要知道官府征发苦役，一般只管一顿饭，是没有工钱可领的。

    终于，密道被挖通，民夫撤走之后，七公主第一个来到这绝崖孤顶。

    她看到了一场大战留下的痕迹，却没能找到封霄云。女侍卫们纷纷劝公主放弃，望着绝崖下深不见底人迹绝断的幽谷，七公主识海中突然莫名生出一念，她断定封霄云就在下面。

    这鸟绝崖位于群山之中，下方绝壁幽谷不通道路，没法找路下到崖底，只能找来工匠在崖顶修一城墙上起落用的木筐，慢慢将人顺至崖底。

    五天之后，七公主第一个下至崖底，终于看到被枯草覆盖仅露面部的封霄云。

    当硝烟散尽过后，死去的人不过是别人功劳簿上微不足道的一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