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生（29）
店员的脸色瞬间就不好看起来, 他们这里虽然是私人制的珠宝店, 做不出什么名声，但也没有到被嫌弃至此的地步。戏柠舟弯了弯眉，和男人相扣的手指动了动，两个人也没管别的, 从这个店出去了。 这并不影响梁仟把某件打定主意的事情提上日程。 “我们去坐摩天轮吧。”戏柠舟在记忆深处里去过一次游乐园, 但是记忆并不给他留下什么好的印象，“夜晚的时候，可以在最高的地方看见烟花盛放的样子吧？” 他歪个头，那略带讨好的模样简直不能再顺人心意。梁仟当然不会拒绝这种请求，按照别的说法, 他根本就不会拒绝他开口的一切要求——他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海阜是海中城, 在中心修建得有世界也排得上名的游乐场。原本门票是要预购的，但除夕里确实没有多少人出门, 避免了买不到票的尴尬场景。 两个人很招风头, 梁仟是个大款, 他清楚地知道两个人性格里的共同点。入场方式是缆车, 原本一箱里可以乘坐十个人, 梁仟直接包下了一车, 幻想着让空旷的玻璃门口上只能看见他们两个人的模样。 “这个时候应该符合地做出一种沉浸在绝妙幸福里的甜美微笑。”戏柠舟在口中喃喃了一句话，叫梁仟一个人听见了，男人无奈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挽着他宣誓主权。 “这个时候应该将你心中那些乱七八糟的计算暂时放下了。”男人微微弯曲身体, 凑到他耳畔说, 舌尖舔舐了他的后耳廓，“是不是，宝贝儿” 戏柠舟被苏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本能地推拒他的靠近。拦住他们企图照相的几个女孩子忽然发现了什么一样，拿着小相机凑在了一起。 他们所有人都站在缆车的上口处，票还没有清完，也没有什么规定强制他们上去，梁仟直接包揽了一箱，考虑让别人先过，两个人就理所当然地靠边了。 结果被一群女孩子捉住。两个人个子太高，站在一起颜值也太高，很容易吸引别人的视线。缆车双线下面是个巨大的峡谷模样，白雪落在两边的巉岩上，扑的银色让著名的游乐场也勾了一层梦幻。 “那个，这位先生和女士，打扰了。”一群脸色通红，穿着羽绒服的小姑娘终于停下叽叽喳喳的讨论，其中一个人站出来，举着手里的相机，“冒昧请问一下，可以给你们二位拍张照片吗？” 戏柠舟挑眉，梁仟护住一副不让拍的样子，他们又不是模特，凭什么谁想拍就拍。男人的白靴子踏出一步，护住自己的“女朋友”，“抱歉，我们不太喜欢拍照。” 这并没有让她们减少兴趣，不知道又窝在一起叽叽喳喳了多久，那个被推出来的领头羊忽然涨红了脸，略小声地问:“再、再冒昧请问一下，你们、你们是同性恋吗？” 梁仟的脸色可见地变化，瞬间冷硬的样子吓住了说话的人，戏柠舟扯了扯他的衣角，觉得这个人反应是不是过激了。 “是啊，我们是同性恋。”戏柠舟将手指放在嘴唇上，眨了眨左眼，轻轻弯腰，“嘘，小美女们可不可以替我们保密呢？” 那小姑娘先是被吓住了，一瞬间后悔自己的问题，刚绞尽脑汁想着怎么道歉，忽然听见他身边的那位女士这样说，脸色从白转红:“啊，您，您……” “嘛。我们都是男生。”青年坦然极了，他手肘后缩小弧度地捅了一下梁仟，低声道，“你作什么妖？之前更希望暴露关系的不是你么？现在突然怕了？” 他语气里还有些小不满，咬牙切齿的样子就算是装出来的也可爱十足。梁仟暂时甩掉自己“眼里出西施”的那些想法:“要保密。” 一众姑娘瞅着“小攻”低眉温柔地注视自己“小受”的样子，好像已经能看见某人头上两只塌下来的耳朵了。 “我要不行了，你们继续上吧。”其中一个喃喃，迅速捂心，又不肯放过盯着他们看的一分一秒，“居然真的在现实里面碰到了，非要让我被就地萌死才行吗。” 这一群都是小腐女，颜控＋声控，她们表示绝对不会照相，也不会大声交流两个人的关系，得到保证后的两个人被这群可爱的人推上了缆车。 戏柠舟转过头，那玻璃门很清晰，缆车轻微启动的感觉让他有些恍惚，他还能看见站在安全线外的那几个女生，她们张口闭口说着什么。梁仟伸出手将他环在怀里，视线平静又深沉地也看着那些姑娘。 她们说。 ——【你们一定要很幸福很幸福呀。】 ——【会的。】 梁仟这样想。 坐缆车的时间不长，很快将他们从大峡谷的这边运到了那边，还没有下去，就看见那巨大游乐场里面的各种设施，青年对着透明的缆车底部开始指。 “一会儿都要去坐。”他一副命令的样子。 于是在男人的纵容下，两个人第一个坐的就是过山车——那种很多九十度拐弯的，让一群人疯狂半空做圆周运动的设施。 梁仟再次检查了戏柠舟的安全措施，才坐在他身边，将自己的安全措施也做好，他忽然想起什么一样转头看着青年:“阿柠。” “嗯？”戏柠舟眨巴眨巴眼睛，视线无所谓地到处乱转。 “不要想太多别的事情了，哪怕就今天一天也好。”梁仟说话的时候神色很沉静，他们性格因子里不是能玩得起来的人，但起码这种稳和的感觉暂时不要被打破，他自私的一点期望。 戏柠舟的视线从过山车轨道上那乱七八糟的设计和一些漏洞和死角的地方收回来，他的手指摆在梁仟面前:“嗯。” 当过山车开始启动的时候，青年猛然就有点后悔了。耳畔的风声是阻止不了的，大冷天来坐这种设施，就是纯粹作死，毕竟寒风从耳畔扫过和要割了耳朵一样。 况且两个人在这一排疯狂尖叫的人里显得太平淡了。戏柠舟闭着眼睛好像在享受身体轮空垫转的感觉，梁仟则是受过太多训练，这点东西根本没有办法影响他。 这一排的过山车是红色的，喜庆的颜色大概是新刷上去的，轨道是蓝色，像一条在大海里按照轨迹翻滚的红色锦鲤。 戏柠舟能感觉到强烈的风在脸上刮，那种感觉好像要把他的皮肤切开一般，但是他微笑着，并不觉得这是怎样不能忍受的事情。他还能感觉到心跳稍稍的加速，能感觉到这个世界上乱七八糟存在的东西，能感觉到自己活着。 能感觉到，原来他在这个世界里不是透明的。 这是多么致命的吸引。 阳光的倾斜从云端上一收一缩，一闪一放，冷风并没有让所有的人都放弃对享受生活的任何机会，游乐场的人们都很快乐。 他们在旋转木马上坐了整整十圈，一群小孩子围着两个人送出自己的糖果，他们眼中的纯真和质朴和闪亮有些闪视线，可这并不妨碍他们坐第十一圈； 男人拉着青年像个讨好者一样到射击的地点，用玩具枪将那一排排的气球一个不漏给打掉，吓得人家老板差点跪在地上用整个店里的洋娃娃请这位祖宗别再玩了； 青年把温和与阳光散发到了极致，他招来身边一群看得要掉眼睛的小朋友，一个塞了他们两只洋娃娃，看着他们蹦蹦跳跳地远去； 男人将这一片的零食都买了个遍，觉得味道不错的就一直拿着，觉得味道不行的就和垃圾卷在一起丢到垃圾桶里去； 有身姿妖娆的水鬼把两个人拖到鬼房子里去走过场，原本看见两个高颜值准备吓呆他们的扮演者被青年用几个技巧把自己吓个半死； 他们还在颜料摊子上，用可以画在脸上的东西给彼此画了一个大花脸，青年顶着几根猫咪胡须不客气地给男人在嘴唇旁勾了狗胡须； …… 阳光收了起来，他们在夕阳的余晖里再次迎来冬日的冷风，在这片游乐场上，他们和所有正常生活的人们一样，分辨不出真与假的笑容，甚至要比一般人优秀，和正常人一样。 不过，这仅仅是错觉而已。 戏柠舟先一步走上摩天轮的阶梯，梁仟走在后面，将他们的门关好，两个人委屈身高地对坐在里面，那樱花瓣的车厢转动起来，梁仟远看了外面的大本钟时间，暗自掐算着时间。 青年转过头，忽然不再看他。 是啊，仅仅是错觉而已。 “梁仟。”戏柠舟开口，他今日说的话没有男人多，但是很明显，他每次开口，都不会说什么太让人期待的台词。 “特别想把自己永远伪装成这样吧。”他转过头看着逐渐离地的距离，眼里的那点温润完全散掉，露骨的冰冷却让他无比真实，“想永远……留在别人羡艳的眼光中吧。” 梁仟全身一僵硬。 他沉默半响，也只是微微勾着唇角，双眼里再次散开那浓重的墨色:“嗯。” “每次以为这样的虚幻可以存在更久一点的时候。”青年轻轻道，他撑着下颌，那玻璃上印出他的模样，“总是有太多的暗示把自己打碎，丢到可以照出万般丑陋的空虚里。” “属于梦幻的樱花粉，怎么可以插入在扭曲世界里呆久了的醉红色里呢。”他伪装到恶心的微笑终于卸下，阴沉到没有半分色彩的一个人。 “仅此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