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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是好月,人乃璧人。 他还以为常歌去了便去了,没想到还会?在前方等?他,一时有些发愣。常歌三两步走过来,拉过了他的马笼头?,牵着他的马,缓缓朝前走。 二人各有心事,沉默着走了一阵。露水压过草地,整个夜晚都温凉潮湿。 “我没在躲着先生。”常歌牵着他的马,忽而小声道,“我……只是不知是怎么?了,这几日见着先生,心里就重?的慌。”他停住脚步:“我见着他人,明明没有这样的感受的。” 常歌还要朝前走,手?上忽然一凉,被人覆住了。祝政只不松不紧地捏着他。 常歌摇摇头?,摸了摸白?马:“我躲不过十?五了,这回可不能怨我。” 祝政已经下了马,扶着常歌的背帮他坐了上去,复而自己?也?跟着上马。 常歌肩背窄瘦,恰巧入怀,祝政只是绕过他,轻轻抓起缰绳,就显著感觉到怀里的人全身?都紧绷起来。 祝政没有俯身?贴上去,而是保持了一点微妙的距离,轻声和他说话:“景云,自药王谷回来了。药王不在,仅有一张字条说是出去云游了,景云说,药庐里有层厚厚的灰,可能许久未归了。” 常歌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马背上颠簸,他的发尾摇摇荡荡的,胡乱在祝政衣襟上扫。 “过阵子,我还要他再去,一定把药王请来。” 这回常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彻底走神了。两个人距离很近,祝政的角度可以毫不费力地从领口看?进去。 常歌正低着头?出神,右颈后方露出一小片粉色的胎记,活像是落了片花瓣在上面。月光照得他肤色白?净,而那片花瓣样的胎记则越发灼眼。 “常歌。” 常歌轻轻嗯了一声。 “你劝乔泽生不要过于冒险的话,真的是那样想的么??” 常歌摸着有些粗糙的缰绳。 其实,将?与士不同,士将?留存,否则难以久战;但将?当无畏,否则军当不军。 那话劝劝乔泽生合适,但放在他身?上,其实是不大合适的。 不过这话,他是不敢当着祝政的面说的。尤其是知道箭镞真相之后,他有些惶惑——他身?上有冰魂蛊毒,又常常在马背上讨生活,他从没想过会?活得长长久久。当时答应祝政也?是想着有一日算一日,但他忘记了一点,祝政似乎并不这么?想。 只是受伤而已,祝政就完全受不了。 常歌只低声搪塞:“是,我是这么?想的,所?以才这么?劝乔泽生。” 他忽然觉得身?后的人稍稍顿了一下。 经过密林,白?马晃晃悠悠,踩着月光沿着林边走,恰巧能远远俯瞰襄阳。 汉水环抱,襄阳城里已有了些活人气,天刚麻黑,已点起了些许灯火。 常歌见着那片灯火,身?子渐渐放松起来。灯火映进他漂亮的眼瞳里,一片璀璨。 祝政的声音更低了些,也?更温和了些:“将?军此刻在想什?么??” “我在想……终有一日,天下泰定,江河万古,我王……万年。” 三个愿望,十?二个字,没有一个字在说他自己?。 祝政攥紧了他的手?。 常歌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不知是规劝还是开解,轻声说道:“……王乃公器,须寡欲薄念,无妄无情,大仁不仁,方成仁王。”[2] 常歌对这一点认得太?过于清楚,尤其是西灵一定,狼将?火寻鸰失踪,狼胥骑崩解;而北境一定,定安公常川“自尽”在常家祠堂。 他没觉得这命运末途太?过于残酷,这不过是历朝坐拥兵权的大将?,无可避免的末局而已。 正如常川生前时常说的那样,“将?者,为王之刀剑,锐利即可,无需多思?多情”。 他还偷偷想过,万一功成,良弓藏了便藏了,只要为家为国、为定天下,他都能接受。 常歌同祝政说着掏心窝子的话:“我杀孽太?重?,一路走到头?,怕是神佛都不肯渡……而今更是,过一日便赚了一日,很多事情,只盼先生看?开些……自古仁王军政大事,只有礼乐征伐。除此之外,万事万物、凡间众生——” “……何物不可舍,何人不可舍。” 突然间,他被死死抱住了。 祝政搂住他的力气那样大,几乎要将?他的肩骨都捏碎一般。这本该是个主动?宽慰的动?作,但祝政却极其压抑,像要撷取他身?体中的一切温度。 也?不知是谁在宽慰谁。 常歌由着他搂紧,由着他裹住自己?的手?,祝政的手?指掠过他手?背时,指腹上伤痕仍在,留下轻微的刮擦感。 这道理连常歌都知晓,祝政断然也?知晓。 许是此时他才受大难,祝政对他的怜惜也?多些。他大可以先将?祝政安抚下来,明日之事颠沛,谁又能说得准——况且,也?许真的发生什?么?不测时,祝政早已坦然。 常歌转言安慰:“是我说错话了。” 祝政还以为他又要说什?么?受伤是天罚、伤痛是小事的鬼话,彻底没理他。 没想到常歌轻轻抚着他的指尖,轻声道:“先生下次,不要太?任性了。” “手?。伤成这样,我也?痛心。” 祝政的动?作一僵,他搂着常歌的动?作都不敢松懈,生怕一旦松手?,怀里的人转眼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