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2章 独子
因为极度的愤怒，常建成气得手都一直在抖，他愤怒的可不止是万岁爷以阴阳手段治国、全然不顾百姓的生死，让他愤怒到几欲喷火的是，万岁爷竟然拿他的儿子做一枚棋子，而且走的还是一步死棋。 不错，杨下田是常建成的儿子，而且还是唯一的骨肉。 常建成少年之时被抓壮丁被迫离家上了战场，那时候他才将将成亲不久，妻子更是初初有孕，纵然再舍不得娇妻还有尚未出世的孩子，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战场，因着实在挂念娇妻，在估摸着妻子要临盆的时候，常建成铤而走险，做了逃兵，偷偷返回了家中，正好赶上妻子产下幼子，常建成喜极而泣，只是还没等常建成来得及给抱一抱儿子，更加来不及给儿子取名字，却被破门而入的官差当场拿下。 在妻子声嘶力竭地哭喊声、还有幼子的嚎啕中，常建成戴着手铐脚镣被押解上了囚车，那是常建成头一次见到儿子，也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妻子。 因着逃兵的罪状，他被直接踢到西北大军，说起来跟发配也没有什么两样，路途遥遥，他便就是再有做逃兵的胆儿，却也没法子再一个人回乡了，大漠跟戈壁，可不是一个人能应付过去的。 经年之后，他这个昔日逃兵，在西北总算在军中挣得前程，他就迫不及待地踏上了回乡之路，他没想着什么衣锦还乡，一路上他满脑子想着的都是这次要把妻儿接到西北，从今往后一家人再无分离。 常建成想的挺好，可是回到家中这才发现，家里头空空荡荡，不仅人影都没有，墙头屋顶还都长满了青草，常建成彻底慌了。 不但常建成慌了，老家的乡邻见到他也都慌了：“建成啊，你不是死了吗？” “是啊，那年你从军中逃回来，不是被处以极刑了吗？” 乡邻们张口结舌地围着他打量。 “我没有死啊，我就是被拨到了西北大营去了，”常建成忙得解释，一边又迫不及待地询问，“我家里怎么没人了呢？我妻儿呢？他们如今人在哪里？” “不知道，”所有人都摇着头，一脸的同情可惜，“前几年老家闹饥荒，你婆娘带这个小子，实在没米下锅，只能出去逃荒，后来出去逃荒的人都陆陆续续回来了，就你婆娘儿子一直没个音信。” 人家这话说的挺委婉，实际上的意思就是，一个女人外加一个刚会跑的娃娃，流落在外头好几年都没回来，要不然就是死在外头了，要不然那就是……又遇到合适的汉子了，不知在哪儿安家落户了呗。 这也不能怪常建成的婆娘，谁让大家都以为常建成已经死了呢，一个女人拉扯孩子，日子得多难过？还不许人再走一步？ 众人同情的目光中，常建成这个人都被抽走了全身力气似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后来常建成找遍了老家附近大大小小的城镇村落，却始终没有打听到妻儿的下落，后来时间不足，他不得不重新返回西北大营，但是他每年都会花时间去找妻儿，他手下的几个心腹，更是跑遍了大夏，但是十几年过去了，却始终没有找到常建成妻儿的下落。 常建成没想过再娶，他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自己的妻儿，他没想过会不会到死都找不到妻儿，他只知道他得一直找下去，哪怕还剩下最后一口气儿。 哪知道后来，在京师，在封予山这里找到了自己的儿子，常建成对封予山的感激之情可想而知，从那之后，常建成便就对封予山死心塌地、忠心耿耿，虽然杨下田对他的态度始终疏离淡漠，像是一个陌生人。 常建成一点儿都不怪杨下田，漫说杨下田对他不热络，便就是对他恨之入骨他也没什么好委屈抱怨的，这都是他活该承受的，如今他找到了儿子，知道了自己的儿子好好儿地活着，还得封予山的庇护，必定平安康健，这就足够了。 所以此刻听到自己的儿子竟然被万岁爷算计成了他手中的一枚棋子，常建成如何能够不火冒三丈？ 因着封予山还在，他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不让自己失态，可是他还是气得浑身发抖，牙都咬的“咯吱咯吱”作响。 封予山看他这幅模样，面上露出些许内疚来：“若是当初我没有授意下田出头，一味儿把他摁在国子监，就不会入了万岁爷的眼，也不会有今天的事儿了。” 常建成摇头，叹息道：“主子千万别这么说，属下虽然不在京师，但是下田的脾气属下还是清楚的，他就不是一个能甘心一直耗在国子监的，就算没有主子的授意，那小子怕也会想方设法地跳出国子监。” 都道是知子莫若父，常建成说的真是一点儿都不错，杨下田的确不是个能甘心一辈子平庸的，之前之所以能够听话待在国子监，那是因为他知道封予山这是在打磨他的性子，他自己也清楚这是必由之路，在他确定自己已然脱胎换骨之后，他自然是绝对不肯再继续待在国子监的，他有他要报的仇，亦有他的报复。 就像是上一世，他不是一样没有听话耐着性子好好儿地待着国子监，而是当廷触柱、血溅三尺？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区区国子监如何能够关住他的羽翼？ 瞧着常建成一脸的担心，邹令忙不迭道：“常将军，您放心，主子已经派了沈卓杨去了扬州，又拨了厉兵芳手下的军队前往扬州，一定不会让小杨大人出事儿的。” 常建成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儿，忙不迭又起身朝着封予山深深一揖：“多谢主子。” “杨下田对我一直忠心耿耿，我护着他，是应该的，”封予山道，示意常建成又坐了下去，然后就转了话题，“建成，此次让你过来，是想问一问你西北大营的事儿。” 常建成忙道：“请主子直言，属下定知无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