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8 过火
我不想让杨杰看见我，于是就往后挪了挪，把自己隐藏在树荫之中。 我不想偷听他们的说话。 只是那几个女生刚刚从酒吧那嘈杂的环境出来，习惯了高分贝地说话。 所以我还是能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七七八八。 刘倩看到杨杰来了，却一点都不高兴：“我不就是和朋友出来玩玩，你说你总催个什么劲？搞得我一点自由都没有！” 杨杰脸上赔着笑：“主要我觉得时间很晚了，酒吧这种地方又很复杂，我怕你吃亏，这才来接你的，不是要干涉你的自由。” 刘倩却说：“你这个人年纪轻轻的，怎么思维这么老土？现在的年轻人哪个不喜欢出来玩？谁和你一样，整天那么宅，一点意思都没有。好了，你不要说了，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 周围那几个女生却说：“刘倩，既然你家杨杰都来接你了，你就跟着一起回去吧。” 刘倩摇头：“那怎么行？这才11点，我们还要换地方去k歌呢！今晚我们要玩一个通宵！” 说着，刘倩打开杨杰的车副驾驶，招呼那几个女生上车。 “走吧，大家都上来，我们开动！” 但杨杰却显得很为难：“刘倩，你还不回去休息么？不要玩那么晚了，再说了，明天我还要上班，你也要上班的……” “好了好了，别说了，真扫兴！不知道你那个破工作有什么稀罕的？天天忙得像狗，就挣一个仨瓜两枣的。至于我的工作，你不用担心，那是事业单位，平时根本没人管的！姐妹们，下车吧，我们打车走！” 刘倩显得很不高兴，招呼着她的朋友们都下了车。 搞得杨杰站在那里，很是尴尬。 但是刘倩往前走了几步，却又走了回来。 杨杰以为她回心转意了，刚要说什么，就见刘倩一伸手：“有钱么？我和姐妹们一起出去玩，太寒酸了可不行。” 杨杰从身上拿出了一个钱包，打开，抽出了几张钱，正要数。 却看到刘倩一下子抢过了钱包。 “数什么数？全给我能有多少！你看你就不爱我！杨杰我和你说，追我刘倩的男人有很多，我从来没有说要在你的一棵树上吊死，你自己看着办。别到时候我跟别人了，你再过来哭！” 然后转身，就追自己的姐妹去了。 “不要太晚了，我等你电话。” “啰嗦！” …… 刘倩几人已经走远。 杨杰站在远处，默默地抽烟。 侧脸在夜色与烟火中忽明忽暗。 显得很是落寞萧索。 看得竟然有些可怜。 我有些累了。 我想早点回去睡觉。 可杨杰就站在路边，让我也没法过去打车。 快点走啊？ 你不困，我困了啊。 我在心里面默默地吐槽。 杨杰把烟头扔在了地上，用脚踩灭。 这才扭头看着我的方向：“一起回去吧。” 我一惊。 这是看到我了？ 我下意识地往后躲。 却看到杨杰接着说：“我早就看到你了。”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我也没有再躲藏的必要了。 只能讪讪地走了出来。 有些尴尬。 像是自己做了亏心事。 虽然我不是有意偷窥，可还是看到了杨杰的私事。 “杨主管。”我打了一个招呼。 “你都看到了吧？”他问。 我顿了一下。 想说我什么都没看到，但又觉得那样的借口太拙劣。 于是只能点头。 “上车吧。” 杨杰上了车，示意我也上车。 “不……不用，我打车走。”我拒绝。 “这里不好打车，再说了，顺路，就别推脱了，难道我还能占你的便宜不成？” 杨杰都这么说了。 我也不能再坚持，于是上了杨杰的车。 我没有坐在副驾驶，因为那是含义特殊的位置。 我坐在了第二排。 车开了。 杨杰没说话，我也没说话。 车里很安静，甚至是安静得有些压抑。 从车载后视镜中，我看到了默默开车的杨杰，忽然有些同情他。 虽然他本质上是一个舔狗，很多的做法我不认同。 但不可否认，杨杰是一个好男人。 有很多的优点。 比如勤劳、踏实，有责任感，对女友关心备至。 这个世界，好男人不多。 他的悲剧在于，找了一个根本不欣赏他优点的女人。 所以此时心里面一定很苦闷吧？ 杨杰打开了车载收音机。 “我找不到天堂 也摘不到月亮 对不起让你失望 你的渴望对我是很难 太多人比我强 也承认我平凡 我已经拼命追赶 你的眼神 请别那么冷淡 就算再付出 我都撑得住 我不怕辛苦 苦到什么地步 只要你满足 但你何时满足 爱的好累 真的好苦 女人不应该让男人太累 虽然你是我的一切 也别让我感觉爱你很可悲 爱的好累 真的好苦 从来听不见你一句赞美 就算我作的都白费 至少自尊让我保留一点” 收音机里面传出来一首我不知道名字，但是很苦情的歌曲。 虽然我对音乐没有什么造诣，也敏感地意识到，以现在杨杰的心情，似乎不适合听这样消极的歌曲。 我也看到，他皱着的眉头更深了。 杨杰播动了一下按钮，换到了另外一个电台。 “怎么忍心怪你犯了错 是我给你自由过了火 让你更寂寞 才会陷入感情漩涡 怎么忍心让你受折磨 是我给你自由过了火 如果你想飞 伤痛我背” 我一阵无语。 这首还不如之前那首呢。 杨杰脸上的肌肉抽动，他一下子关掉了收音机。 “乔欢喜，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可之前倩倩不是这样的，她在学校的时候很温柔，很懂事。我们在一起真的很快乐。” 应该是回忆起初恋时的样子，杨杰的脸上露出微笑。 “怪就怪她那个势利眼的妈妈，总是在她面前挑拨是非，与别人攀比。还有现在倩倩在一个事业单位上班，同事有很多都是家世很好，过去养尊处优的，于是就更觉得我不满意了。” “我也很累，我不是没想过分手，我只是舍不得这几年的感情。” “乔欢喜，你也是个女人，你告诉我，女人到底要什么？为什么我做什么她们都不会满足？难道我做的还不够么？” 看来这些话已经憋在了杨杰的心里面很久了。 实在是找不到人倾诉。 所以居然现在问起了我。 可能是这样的夜晚，容易让人脆弱吧。 可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其实我最想说的是，你们分手吧。 这是最干净利落的解决方法。 因为刘倩现在的态度，肯定不是完全受外界的影响。 还因为，她自己的价值观也变了。 我虽然没什么文化，但小学的时候，也学过一个叫做“刻舟求剑”的成语。 你和刘倩就像是彼此并行的两艘船。 现在刘倩早就已经顺流而下，你却还在原地打转。 又怎么会没有矛盾呢？ 可现在看杨杰这么痛苦，可见对刘倩还有感情。 那么我再劝分手，就显得不合适了。 “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从来都没有谈过恋爱，没法给你意见。”我说。 我说的基本上都是实情。 虽然我经历了那么多，但真的缺乏恋爱的经验。 我人生中，目前唯一的恋爱，就是和王秀才相处的那段时间。 但结果证明了，这是一段多么失败的经历，自然没法作为参考。 杨杰，你要是向我请教一些谋杀亲夫的心得，那我倒是可以和你分享。 只是这经验我敢教，你敢学么？ “是啊，问你有什么用？毕竟你什么都不知道。” 杨杰自嘲一笑。 车内再次恢复了安静。 我们厂距离这里很远，加上杨杰心情低落，所以车开的很慢。 以至于这段路开了很长的时间。 一个小时后，厂子快要到了。 “你在这里停车吧，我走回去。” 距离厂门口还有一段距离，我喊住了杨杰，示意他我要下车。 “这还没到呢？”他有些不解。 “让别人看到我这么晚坐你的车回来不好，毕竟你是有女朋友的人。”我解释。 厂子里基本上都是女人。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容易多。 虽然我的舍友都很不错，但其余的人，我就不敢保证了。 事实上，前几天，因为我表现出色，已经听到有人因为嫉妒而说的一些流言蜚语了。 说我本来没资格进厂，是走了杨主管的后门。 说我之所以能拿到优秀员工，是有人在暗箱操作，其实不是我的实力。 这固然是因为我拿了奖金，让很多人不爽。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杨杰。 在这样一个女多男少的地方，但凡出色点的男人都会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 杨杰就是如此。 我知道有很多女工都对杨杰有好感。 都把杨杰当成了心中的男神。 所以我当然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杨杰听了我的解释，想了一下，觉得很有道理，就在路边停了车。 我下车道了谢，正要离开。 “你等一下。” 杨杰喊住了我，然后低头在车里面找了一阵，然后拿出来一个小瓶递给了我。 “这是什么？” “护手霜，很管用的，你这段时间辛苦了，以后不用那么拼。” 杨杰对我说。 我心中一暖。 长时间在生产线上工作，每天都进行大量的手工劳作，我的手已经磨出了茧子，还有很多的小伤磨损。 这点小伤小痛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因为我从小在家都是苦惯了的。 很多女工都会买一些护肤品保养，我从来没有那方面的需要。 但此时杨杰给了我这个，我还是向他表示了感激。 “你不走么？明天还要工作。” 我看杨杰没有开车离开的意思，反倒是熄了火，又点了一根烟，在吞云吐雾。 “回去也睡不着，你赶紧进厂吧。”杨杰冲我挥挥手。 “抽这么多烟不好……我可以帮你。”看着手里的护手霜，我沉吟了一下，终于开了口。 我是一个小心眼的女人。 有仇必报。 但我又是一个很感恩的女人，别人哪怕对我一点好，只要不是陈丹那样的别有用心，我都会牢牢记在心里。 这个杨杰，对我真的不错。 给了我工作的机会。 让我终于可以开始在这个城市安身立命。 现在他为情所困，我觉得不能袖手旁观。 “你怎么帮我？你不是说自己没有恋爱经验么？”杨杰问我。 “也许正是因为没有什么恋爱经验，作为一个局外人才能看得更清楚吧。”我回答。 杨杰沉默了一会儿：“你打算怎么帮我？” 一边说，一边拿起了自己的手机。 看了一眼，似乎是看有没有短信或者是未接来电，结果却很失望。 什么都没有。 “你是在等刘倩的消息么？”我问。 “是啊，我告诉她晚上回家给我打电话报个平安，可现在还没有消息，看来应该是还在玩。”杨杰回答。 “这就是我给你的第一个建议，你做的不是太少，而是太多了。” 我说完，伸手对杨杰说：“你给我手机。” 杨杰不知道我的意思，但还是把手机递给了我。 我接过手机，二话不说，把手机直接关机了。 “今晚不要开机了知道么？” 我要把手机还给杨杰，想了一下，又把手机揣进了我自己的兜里。 “还是放我这里吧，明天上工再给你。” “可你拿走我的手机，一会儿要是刘倩给我打电话或者发信息怎么办？”杨杰问。 “之前你让她给你报平安，她每次都会照做么？都会按时联系你么？”我问。 “大多时候不会，都是说忙忘了，或者是太累了不想打电话发信息。所以很多时候，都是我约摸着时间再打过去确认一下。”杨杰回答。 “然后她还会觉得你啰嗦絮叨，很烦是不是？”我想着之前看到刘倩给我的印象，猜测着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她确实不喜欢我总给她打电话问她在哪，觉得我是在监视她，限制她的自由。她还说，省城治安这么好，不会出什么事，让我不要咸吃萝卜淡操心。”杨杰闷闷地回答。 “所以说啊，既然她不可能给你打电话发信息，那你留着电话也是一个摆设。”我说。 “但我要……” “你要给她打么？杨杰，你要是听我的，就不要打这个电话！” 我看着杨杰，严肃地说：“因为你觉得你打电话是关心，可在刘倩的心里，她觉得你是多此一举，觉得你很烦。” “所以你越关心，你们之间的关系越差。” “你越想表达自己对刘倩的在乎，造成的效果却是她越来越反感和你这样的相处方式。” “所以你为什么要做这种没有任何意义，只有坏处，没有好处的事情？” “毕竟刘倩说的很有道理，省城治安不错，她又和朋友在一起，应该不会出事的。” 我娓娓道来。 杨杰情不自禁地点头。 可他又说：“但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我笑了：“退一万步说，就算是真遇到了什么麻烦，不正是告诉刘倩，你平时嘱咐她要早点回家是对的？不正是告诉她，你之前去接她回家是有必要的？那样她只会后悔自己的愚蠢，而会察觉到你的好。” 杨杰有些生气：“乔欢喜，我不能拿倩倩的安全做赌博啊！” 我被他的话打败了。 叹着气，拿出了手机递给了杨杰：“是我多管闲事，那你随便吧。” 杨杰打开手机，发现还是没有任何的来电与消息。 他又点进了刘倩的朋友圈，看了一眼，脸就黑了。 杨杰把手机递给我。 我看到刘倩在10分钟前发了一个动态：“今晚玩的好开心，认识了很多的新朋友，只是可惜那家ktv客满，所以早回来了。现在要美美地睡觉了，朋友们晚安。” “手机你拿着吧，她已经回家半个小时了，果然又忘给我打电话了。”杨杰说。 “你不打电话过去说晚安了？”我问。 “不说了，你说的很对，我现在打电话过去，只会让她厌烦。”杨杰回答。 我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孺子可教。 不枉姐姐我白心疼你一场。 不过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杨杰，你明明知道我没有恋爱经验，为什么会相信我可以帮你呢？你就不怕我是瞎指挥，最后坑了你？” 杨杰想了想：“因为我发现，你是一个很厉害的女人，之前从没有人像你学的这么快，能吃这么多的苦，只为了争一口气，为了得到这份工作。像你这么有毅力、有决心的女人真的不多，你让我刮目相看。” 我接受了杨杰的肯定。 与杨杰谈好了，我先回到了宿舍。 第二天早上，正常上班，趁着别人不注意，我把手机还给了杨杰。 中午在餐厅吃饭的时候，杨杰端着盘子走了过来，坐在我的对面。 这引起了不少人的窃窃私语，但是我们两个都没有在意。 “十分钟之前，刘倩给我发了微信，问我为什么昨晚没有给她打电话？”杨杰小声对我说。 我用筷子拨拉着盘子里的土豆丝。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还没有回复，问问你的意思。” 我正要面授机宜，却看到杨杰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