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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年代平凡生活 第189节

    张氏点头,被陈庚望和陈庚兴扶着上了架子车,陈庚良在前头压着车,套上背带,拉着架子车出了院门。

    陈庚望锁了门,钥匙揣在口袋里,跟上前头的架子车,同陈庚兴一人一边,推着车往村口走。

    落在后头的陈如英跟三个嫂子临别说说话儿,“明守家里几月生哩?”

    宋慧娟想了想,“也就月把了。”

    “前些日子年关爹还想着能抱重孙子哩,”提起来陈如英不免伤怀,但她转而问道,“过些日子你得过去罢?”

    “不去了,”宋慧娟仍是那般说,“家里离不开人,那边商量好了,请咏秋她娘过去。”

    “那也成,”陈如英并非是要插手过问,只是随意说起来了。

    说话间,人就走到了村口,陈庚良把那架子车停在大槐树下,一行人都等着还没见影儿的汽车。

    小培青跟着折腾了半天,闹着要跟他太太一起坐架子车,孟春燕说了他两句,人也不恼,转头去缠他大爷爷,“太太去哪儿哩?”

    “跟你姑奶去外头,”陈庚望把人抱上架子车,跟张氏做在一起。

    小培青似懂非懂,随即又问,“那太爷爷哩?”

    几岁的孩子还不明白生离死别,陈庚望笑着哄他,“太爷爷在家哩。”

    小培青得到答案,也没什么兴趣了,转头躺在了架子车上,望着从树上落下来的斑斑驳驳的光影,眯着眼竖起了树叶。

    又等了十几分钟,轰隆的汽车停在了路旁,陈庚望弟兄仨将张氏扶下架子车,又扶上汽车,连同车费一并交给了师傅,才下了车。

    张氏从窗口露出面儿来,望着车下的三个儿子落了泪,陈庚望说不出别的来,只道,“有事您给家里打电话,我去接您。”

    陈庚兴的眼眶也泛了红,这会儿也说不出话,唯有陈庚良还好些,“您要是不想走,咱就下车回家。”

    一听这话,车上坐着的陈如英也露了面儿,“二哥净瞎说,教娘跟我走几天再说,不成了我再送娘回来。”

    陈庚望不等他们再说,对着前头的师傅摆手,“走罢。”

    那开车的师傅是认识陈庚望的,朝他点点头,点着火,一转车把就开走了。

    留下在原地的陈庚望几人,架子车被就近的陈庚兴拉了回去,陈庚良去了后头的北地,陈庚望去了队里,剩下他们三个妇人便原路回去了。

    孟春燕抱着已经睡着的小培青往回走,等人分开,才跟宋慧娟说,“也不知道去几天?”

    宋慧娟想了想上辈子,才说,“咋说也得个把月罢?”

    上辈子老陈头走后,陈如英也把张氏接走了,大概有两三个月,具体时间她也记不清了。

    孟春燕继续说,“老三这回还得走。”

    宋慧娟不需她说也知道,事儿办完了,留在家里也没啥事,出去干活还能挣些钱,陈庚兴年级还不大,做啥活儿都能挣到钱。

    孟春燕对红云没回来是有些不愿意的,他们的孩子都天南海北的跑回来了,“要不是明宝还上着高中,连他家里也得跟着走了。”

    “还得二年哩,”宋慧娟劝她,没必要再操心了,忙了这些日子,她也该回大宋庄了。

    第233章

    这边的事儿忙完,暂告一段落,地里的活儿还不算多,宋慧娟才腾出空闲回了趟大宋庄看看老宋头。

    经此一事,宋慧娟跟着孩子们

    年轻起来的那颗心也觉出些了疲累,日子过的太快,不知不觉间她连孙子也要有了。

    看着老宋头弯下来的脊背,宋慧娟也有些怕了。

    “这几天身子咋样?”

    “好着哩,”老宋头半躺在门檐下晒着太阳,这躺椅是宋浦为年前回来给他打的。

    “你也当心点,”宋慧娟也有点不放心他自己住,平常倒没什么,就怕遇上个刮风下雨的,尤其是冬天,稍微摔个跟头都够人受的,她又问,“你跟我走罢?”

    “我不去,”老宋头不肯跟着他这个闺女,她那边婆母还在,小的还上着学,过个把月还得抱孙子,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够她折腾的。

    宋慧娟知道他的顾虑,便摊开跟他说,“他奶也不在家,明宁一个月才回去一趟,就是明守那儿也不用我去看,你自己一个人在这儿我不放心。”

    “能有啥不放心的?”老宋头睁开了眼,握住椅背儿坐了起来,“老大见天儿过来,不刮风不下雨的,能有啥事?你该忙就忙,明守成了家,下一个明安哩?就是她不急,明实也快了。”

    即使老宋头这样说,宋慧娟面上说不出什么来,可她还是不放心他自己一个人在这儿,何况她算着日子,总怕他一个人身边没人守着,自己生了病也不说,再像上辈子那样她又该怎么办?

    “我好的很,啥都不用操心,”老宋头见她低头给他补着衣裳不吭声,反而不像刚才那般了,好声好气的跟她说,“你别怕,有啥事我一喊,老大不就来了?你这月月都来,啥都带着,老大家里吃的喝的都往这儿送,啥都不缺……”

    老宋头絮絮叨叨了好半天,没见他这个闺女应他一声,即使这般,他也不会愿意跟着她去陈家沟,那边人才走,他就过去还算什么样子?

    “大姐,”宋浦生从乡里回来,顺道拐了进来,一进门就看见了坐在堂屋门前的人。

    “咋这会儿来了?”宋慧娟放下手里的针线,站起身,“刚才我说要去哩,玉生他娘说正芬跟着去县里上香了。”

    “她一去就得半天,今儿还不定能不能赶回来哩,”宋浦生停下洋车子,径直进屋倒了缸子茶几口喝净,才道,“正好,晌午我在这儿吃。”

    “成,”宋慧娟回头看了看时间,问他,“晌午包饺子成不?”

    “咋不成?”宋浦生走出堂屋,打了水给自己洗洗手,“大哥没来?”

    “没,”宋慧娟进了灶屋开始和面,“前头他三叔家老小这几天盖房子哩,他去帮忙去了,正好晌午也不回来吃饭。”

    宋浦生听罢点点头,看着院子里的那棵老榆树,问,“我够点榆钱包饺子罢?”

    宋慧娟听了就笑,这么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但她也并不说什么,只嘱咐一句,“你慢点。”

    宋浦生从里屋拿了把镰刀,先取下来,又寻了个长棍子,往上一套,最后再拿绳子一绑,系紧实就成了。

    使着镰刀压住树杈,拿个篮子往下面一放,手从树杈里头往外一撸,榆钱叶儿就顺着手落了下来。

    用不了几分钟,宋浦生这样的老手,一会儿就撸了一篮子。

    “咋弄这么些?”宋慧娟那边和好了面,连鸡蛋也炒好了,出来一看,满当当的一篮子。

    “吃不完蒸着吃,”宋浦生把篮子交给他大姐,“好些日子没吃你蒸的菜了。”

    “那成,”宋慧娟接过,舀了水一遍遍洗起来。

    打她嫁去了陈家沟,一年里不遇着年节是回不来的,也就这几年,她得了点空能多回来几趟,可要赶着春天这吃野菜的时候也并不多,何况还要他也能在家遇上哩。

    中午在这一座老院子里,他们仨坐在堂屋的方桌前,一人一碗榆钱鸡蛋饺子,还有一大碗蒸出来的榆钱叶儿,没什么鱼肉,一碗饺子就足以。

    至于让老宋头跟着她去陈家沟的事儿,她劝不动便也只能把人交代给宋浦生,“被子都晒过了,等半下午你得了空来给他收了。”

    宋浦生点点头,俩人往前走着。

    宋慧娟把自己的想法给他说了下,“我这回来想着教他过去住些日子,正好明守他奶跟着他小姑去南平了,他不愿意去——”

    “他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宋浦生立刻接上,“不愿去就在家也没事儿,前几天我说教他搬过去,他也是不愿意,不愿意就算了,我多跑两趟来看看的事儿。”

    宋慧娟点头,可心中还是有担忧,“这天儿还不要紧,我是怕冬天……”

    “到冬天再说,”宋浦生也知道她不放心,但他们几个都没办法,劝不动,也不能硬逼着他。

    宋慧娟也知道只能先暂时这么拖着了,俩人走到村口,停下步子,宋慧娟摆摆手,“回去罢。”

    “知了,路上慢点,”宋浦生的脚步却不动,站在原地看着那道瘦弱的往前一直走。

    宋慧娟回到家时,陈庚望还没回来,到了晚上吃过饭也没见人回来,宋慧娟把饭放进了锅里,便带上了门进了里屋。

    没了针线活儿打发时间,宋慧娟坐在床上也睡不下,闭着眼算日子。

    上辈子老宋头比张氏早走了一年,冬天里生了场病,原以为就是个发烧,宋浦生他们仨也没给她个信儿,带他吃了药,吃了药好了几天,也就没放在心上了。

    过年的时候,宋慧娟回去瞧着人精神不大好,一问才知道年前病了一场,问老宋头他更不愿意说,没了办法,只能要他跟着仨儿子轮着住。

    可他跟宋浦华脾气不对付,有什么不舒坦的自己硬扛着也不说,闹得宋浦生来请宋慧娟回去,她一问,宋浦华那好几十的汉子就红了眼,当着老宋头的面儿就埋怨了他,打那起宋慧娟才知道他们俩之间那么多年的隔阂。

    熬了几个月,老宋头还是没熬过去,过了端午没多久,人就走了。

    宋慧娟不确定老宋头往后会怎么样,可她心里还是放不下,但也没法子逼着人来,只能寄希望于宋浦生时时回去看顾些。

    她正想着这些事儿,骤然听得外头拍门的声音,宋慧娟忙坐起来,披着衣裳下了床,问道,“谁?”

    “我!”陈庚望的声音洪亮得很。

    宋慧娟提上鞋就赶过去给他开了门,闻着人身上熏人的酒味儿,还是问了句,“吃过了?”

    “吃了,”陈庚望踏进院子,直奔里屋。

    跟在后头的宋慧娟上了门闩,忙去灶屋打了热水,端着盆也跟了进去。

    这时,陈庚望已经蹬了鞋子躺在了床上,宋慧娟把盆放在旁边的椅子上,拉开灯,给他解了衣裳,湿了布巾好歹擦擦脸儿,闻着这一身的酒气儿她是没法儿睡了。

    把人收拾好,被子给他盖上,盆里的水倒在外头,宋慧娟再回来,便抱了被子躺在了靠窗的小圆木床上。

    窗户一关,帘子拉上,一床被子也不算冷,宋慧娟拉了灯,自己躺在了小圆木床上。

    睡到半夜,听见声音,宋慧娟睁开了眼,披着衣裳走到大床边,才听清楚陈庚望嘴里念叨的是什么。

    “爹!”

    “爹!”

    ……

    宋慧娟探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有点热。

    这个时候发烧在他身上少见,往年都是秋冬时候不注意总会生一场病,许是白天干活儿解了衣裳罢。

    宋慧娟出门给他端了盆水,浸湿布巾,放在了他脑袋上。

    几分钟就得换一条,宋慧娟便穿好衣裳坐在床边守着他,守得人也直犯迷糊。

    等天微微亮时,烧了大半夜的陈庚望醒了,一睁眼看见坐在旁边的妇人,伸出手摸到了自己脑袋上的布巾,他坐起来,拍了拍倚着墙一脸疲倦的妇人,“上来睡。”

    宋慧娟恍惚间,清醒过来,看着坐在身边的男人,抬起手就探了上去,“还烧不烧了?”

    陈庚望没回答,由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脑袋上,过了会儿又听她说,“不烧就没事了,干活儿热了不能解衣裳,要是今儿还烧就得去寻先生拿药哩。”

    陈庚望听她唠叨完,又说,“上来睡会儿罢。”

    宋慧娟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就要从床边下来,“不睡了,都几点了。”

    “还早着哩,又不急着下地,”陈庚望往里挪了挪,掀开被子,拍着他空出来的位置。

    宋慧娟还是去堂屋看了一眼挂钟,才五点,这才掀开帘子抱起小圆木床上的被子走到了大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