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7，遭遇红孩儿
关于东胜神洲七妖王结义的事情，牛魔王从来没跟红孩儿说过，毕竟当年他一直想武力统一东胜神洲，结果被孙悟空搅黄了，所谓结义，他其实也是不清不愿的。何况，红孩儿又不是自己的儿子，他才懒得跟这个野种聊天呢。 如今听到孙悟空说起这件往事，而且说得头头是道，不由得红孩儿不信，他只是疑惑为什么父亲从来没跟自己说过这些事情。 红孩儿问道：“既然有亲，这些年你跟我父亲可曾走动过？” 孙悟空嘻嘻笑道：“不曾走动，俺老孙被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前几年还刚放出来。” 红孩儿笑道：“哈哈，你这猴头，却来扯谎！五百年了，我父亲从没去看望过你，你还说跟我父亲是兄弟？我看你是来招摇撞骗的吧。” 红孩儿一心要挑战孙悟空，试试自己的身手到底如何，另一方面，他又十分觊觎唐僧肉，所以不管孙悟空说什么，他都宁愿不信。他举起火尖枪，在手中晃了一晃，那杆枪便发散出万点金星，孙悟空赞叹道：“真是好宝贝啊。” “猴头，看枪！”红孩儿叫了一声，挺枪刺来。 孙悟空说道：“太没礼貌了，竟然叫你孙叔叔猴头。”他也是会家不忙，轻轻一侧身，闪过枪头，顺势抡起铁棒，骂道：“你这小畜生，不识高低！看棍！” 红孩儿挺起火尖枪架住金箍棒，说道：“泼猢狲，不达时务！” 二人各使神通，跳在云端里，一个横举金箍棒，一个直挺火尖枪，杀的是一天杀气凶声吼，日月星辰不见光。战经二十回合，双方依然不分胜败。 猪八戒在旁边，看得明白，红孩儿虽不败降，却只是遮拦隔架，全无攻杀之能，孙悟空棒法精强，来往只在那妖精头上，不离左右，再有十多回合，必将红孩儿打死在棒下。猪八戒急了，暗想：“这一路上都有四值功曹暗中相随，记录我们的功劳，此时我若不出手，岂不全让猴子得了功？”想到做到，他立即抖擞精神，举着九齿钯，跳到空中，望着红孩儿劈头就筑。 红孩儿感到头顶风声渐紧，知道有人偷袭，立即横扫孙悟空，趁着孙悟空闪避的功夫，他急忙向后连番了三个跟头，恰恰躲过了猪八戒的雷霆一击。 红孩儿知道自己不是敌手，拖着火尖枪败下阵来，往火云洞逃窜。 孙悟空叫道：“八戒，赶上，赶上！” 二人赶到火云洞门前，只见红孩儿一只手举着火尖枪，站在中间一辆小车上，一只手捏着拳头，往自家鼻子上捶了两拳。 猪八戒笑道：“这厮放赖不羞，你是不是捶破鼻子，淌出些血来，搽红了脸，往哪里告我们去？” 孙悟空说道：“这泼魔专业碰瓷啊！” 却见红孩儿念了个咒语，口里竟然喷出火来，鼻子里也是浓烟迸出，那五辆车子上，也跟着火光涌出。他连喷了几口，只见那红焰焰大火烧空，整座火云洞都被那烟火迷漫，熯天炽地。 猪八戒慌了，说道：“哥哥，万一钻在火里，就别想活了，把老猪弄做个烧熟的，加上香料，尽他受用。快走！快走！”说声走，他也不顾孙悟空，立即逃得无影无踪，此时他也不想立功了，活命最要紧。 孙悟空是在八卦炉练过的，这点火算得了什么？他捏着避火诀，撞入火中，四处寻找红孩儿。 红孩儿躲在暗处，见到孙悟空竟然闯进火中，心中大惊，他又连喷几口火，顿时炎炎烈烈盈空燎，赫赫威威遍地红，却似火轮飞上下，犹如炭屑舞西东。 烟火飞腾，孙悟空找不到红孩儿，也看不见他洞门前路径，只好抽身跳出火中。红孩儿看得明白，他见孙悟空走了，也便收了火具，率领群妖，回到火云洞，关了石门，排宴奏乐，庆祝得胜。 孙悟空跳过枯松涧，按下云头，只听得猪八戒与沙和尚朗朗地在松间讲话。孙悟空上前喝道：“你这呆子，全无兄弟之情，你惧怕妖火，一个人败走逃生，却把老孙丢下。” 猪八戒看到孙悟空灰头土脸的样子，竟然笑了，说道：“哥啊，你被那妖精说着了，果然不达时务。古人云：识得时务者，呼为俊杰。那妖精不与你亲，你强要认亲；既与你赌斗，放出那般无情的火来，你又不走，还要与他恋战！” 孙悟空说道：“那怪物的手段比我如何？” 猪八戒说道：“不济。” “枪法比我何如？” 猪八戒说道：“也不济。” 沙和尚突然笑了，孙悟空问道：“兄弟，你笑什么？你要是有什么手段，擒得那妖魔，破得那火阵，救了师父，也是你的一件大功绩。“ 沙和尚说道：“我也没什么手段，也不能降妖。只是那妖精手段不如你，枪法不如你，只是多了些火势，故不能取胜。若以相生相克之法拿他，有什么难处？” 孙悟空呵呵笑道：“兄弟说得有理，若以相生相克之理论之，须是以水克火，却往哪里寻些水来，泼灭这妖火？” 沙和尚说道：“正是这般，不必迟疑。” 孙悟空说道：“你两个只在此间，不要与他索战，待老孙去东洋大海求借龙兵，弄些水来，泼息妖火，捉这泼怪。” 猪八戒说道：“哥哥放心吧，我们绝对不会索战的。” 孙悟空说道：“嗯，我的确是多虑了。” 孙悟空说完便纵云前往东洋大海，他无心看玩海景，使个逼水法，分开波浪。一个巡海夜叉远远看见孙悟空，急回到水晶宫里，报知老龙王。 东海龙王敖广立即率领龙子、龙孙、虾兵、蟹卒一齐出门迎接，敖广拱手作揖，说道：“大圣怎么得闲了？” 孙悟空说道：“老龙王，我有一事相烦。” 敖广说道：“大圣请讲。” 孙悟空说道：“我因师父唐僧往西天拜佛取经，经过号山枯松涧火云洞，有个红孩儿妖精，号圣婴大王，把我师父拿了去。老孙寻到洞边，与他交战，他却放出火来。我们禁不得他，想着水能克火，特来问你求些水去，与我下场大雨，泼灭了妖火，救唐僧一难。” 听到红孩儿的名头，敖广不禁犯起了踌躇，这些年来，他早有耳闻，牛魔王有个儿子气焰嚣张，竟敢把天庭派在西牛贺洲的基层干部呼来喝去当下人使唤，他觉得以牛魔王的势力，红孩儿绝对不敢如此嚣张。听说红孩儿的师父是张道陵祖师，而张道陵的师父又是太上老君，虽然他早已投靠了佛派，但是要他公然与太上老君的人为难，他也的确要好好掂量掂量。于是，敖广说道：“大圣差了，若要求取雨水，不该来问我。” 孙悟空说道：“你是四海龙王，主司雨泽，不来问你，却去问谁？” 敖广呵呵一笑，尴尬地说道：“我虽司雨，不敢擅专，须得玉帝旨意，吩咐在哪个地方，要几尺几寸，什么时辰起住，还要三官举笔，太乙移文，会令了雷公电母风伯云童。俗语云，龙无云而不行啊。” 孙悟空说道：“这个我倒是有所耳闻，当年有个泾河龙王就因此被绑上了斩龙台。” “正是，正是啊。”敖广连声树倒。 孙悟空继续说道：“其实呢，我也不用风云雷电，只是要些雨水灭火。” 话说到这份上了，敖广也没办法继续拒绝了，但是本着有难同当、法不责众的想法，他觉得必须把其他几个龙王也叫来，便说道：“大圣虽然不用风云雷电，但是我一个人也不能助力，我把弟弟们都叫来，同助大圣一功如何？” 孙悟空高兴地东张西望，问道：“令弟何在？” 敖广说道：“他们乃是南海龙王敖钦、北海龙王敖闰、西海龙王敖顺。” 孙悟空问道：“敖闰和敖顺换防了吗？我记得敖闰乃是西海龙王，敖顺才是北海龙王。” 敖广说道：“天威难测啊。” 孙悟空郁闷地叹了口气，说道：“我若再游过三海，不如上界去求玉帝旨意了。” 敖广说道：“不消大圣去，只要在我这里撞动铁鼓金钟，他们顷刻而至。” 孙悟空一听乐了，马上说道：“老龙王，快撞钟鼓。” 敖广亲自撞响了铁鼓金钟，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须臾间，三海龙王先后赶到，敖闰问道：“大哥，有何事？” 敖广尚未来得及回答，孙悟空却突地跳上前来，一把揪住了敖顺的龙须，慌得敖顺直讨饶，说道：“大……大……大圣，你这是干什么？” 孙悟空嘿嘿笑道：“干什么？你难道忘记当年如何兴风作浪了吗？” 敖广慌忙打圆场，说道：“大圣，这……这一定都是误会。” 孙悟空说道：“我跟师父离开南赡部洲，本要横渡西洋大海，结果这条老泥鳅无端端地掀起滔天巨浪，差点让我师父命丧海底。幸亏得俺老孙保护，这才让老唐捡回一条性命。” 敖顺说道：“大圣，孙大圣，这不能怨我啊。所谓天有不测风云，我即便是海中之王，也奈何不了天命难违啊。” 孙悟空说道：“你平白无故地跟敖闰换防了，应该就是为了阻止我们横渡西洋大海的吧？” 敖顺说道：“孙大圣，这……这真是诛心之论啊。” 敖广说道：“孙大圣，救你师父要紧啊。” 敖闰也说道：“正是，正是，要现救唐长老。” 孙悟空恶狠狠地松开了敖顺的龙须，说道：“老孙先不跟你计较了。” 敖广说道：“兄弟们，快快点起虾兵蟹将，奔赴号山灭火。” 于是，众龙王命令鲨鱼为前部，鳠痴作先锋，鲤鱼为元帅，鯾鱼做提督，还有那鲭鱼太尉、鲌鱼都司，横行蟹士轮长剑，直跳虾婆扯硬弓。孙悟空领着龙兵，不多时来到号山枯松涧上。 孙悟空说道：“敖氏昆玉，有烦远涉。此间就是妖魔所在，你们先停在空中，不要出头露面。让老孙与他赌斗，若赢了他，不须列位捉拿；若输与他，也不用列位助阵。只是他放火时，可听我呼唤，一齐喷雨。” 四海龙王齐声说是。 孙悟空按云头，落进松林里，见了猪八戒、沙和尚，叫声：“兄弟。“ 猪八戒说道：“哥哥来得快呀，可曾请得龙王来？” 孙悟空说道：“来了，来了，都来了。你们两个一定小心仔细，只怕雨大，别打湿了行李，待老孙与那妖魔打去。“ 沙和尚说道：“师兄放心前去，我等理会了。” 孙悟空跳过枯松涧，到了火云洞门首，大叫道：“开门！“ 守门的小妖慌忙跑进洞里，叫道：“大王，那个……那个……孙……孙悟空又来了。” 红孩儿仰面笑道：“那猴子想是火中不曾烧了他，所以又来了。这一次切莫饶他，断然烧个皮焦肉烂。”说罢，急纵身，挺着火尖枪，叫道：“小的们，推出火车子来！” 一众人马浩浩荡荡地杀出洞外，红孩儿问道：“泼猴，你怎么又来了？” 孙悟空说道：“还我师父来。” 红孩儿嘻嘻一笑，说道：“你这猴头，忒不会变通了。那唐僧与你做得师父，也与我做得下酒菜，这都是缘法。你就别想了。” 一个后生晚辈一口一个猴头地叫，孙悟空焉能不怒？他掣出金箍棒咬牙切齿地冲向前来劈头就打。红孩儿不慌不忙，使出火尖枪，急架相迎。来来回回又战经二十回合，二人依然是不分胜败。红孩儿突然虚幌一枪，跳后两步，又捏起拳头，将鼻子捶了两下，然后再次喷出火来，那门前的五行车上，也跟着烟火迸起，赤焰飞腾。 孙悟空假作惊慌失措，大声呼喊：“孩子们，让领导先走！” 红孩儿骂道：“领导是什么狗屁东西？” 孙悟空又笑了一阵，这才回头叫道：“龙王何在？” 四海龙王立即率领众水族，望着火光里喷下雨来，这场雨潇潇洒洒，密密沉沉，如天边坠落星辰，又似海口倒悬浪滚。起初雨势不过拳头大小，到后来已经倾盆瓢泼大雨，不消片刻，沟壑水飞千丈玉，涧泉波涨万条银。 可是说来奇怪，那雨势虽然猛烈，却不能止息红孩儿的火势。 孙悟空惊道：“老龙王，这是为何？” 敖广也很纳闷，不知为何如此，只好随口胡诌道：“我这场私雨，没有取得玉帝的旨意，只能扑灭人间凡火，这妖精的三昧真火，我们也是无可奈何啊。” 听了这番言语，孙悟空急得抓耳挠腮，只见那火势被私雨一浇，不但不见小，反而似火上浇油，越泼越灼。 孙悟空说道：“罢罢罢，等我捻着避火诀，钻入火中看个清楚明白！”他抡起铁棒，钻进火里，要找到红孩儿厮打。 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红孩儿躲在暗处，见到孙悟空走进火中，突然蹦窜出来，将一口烟劈脸喷来。孙悟空急回头，顿时被熏得眼花雀乱，忍不住泪落如雨。原来这孙悟空不怕火，只怕烟。当年因大闹天宫时，被太上老君放在八卦炉中锻过一番，他幸亏那时得菩萨暗授机宜在巽位安身，不曾烧坏，只是风搅得烟来，把他熏了个火眼金睛，以后就一直怕烟了。 红孩儿见孙悟空揉眼睛，嘻嘻笑着又喷了一口，孙悟空再也当不得，一个纵跃跳到空中，他一身烟火，炮燥难禁，瞅着枯松涧扎了下去，却没想到那涧中之水乃是一股冷泉，他被冷水一逼，弄得火气攻心，三魂出舍，顿时昏迷不醒了，慌得四海龙王在半空里收了雨泽，高声大叫：“天蓬元帅，卷帘将军！别藏着了，你师兄出事了。” 猪八戒与沙和尚急忙解了马、挑着担奔出林来，也不顾泥泞，顺着涧边找寻，只见那上溜头，翻波滚浪，急流中淌下一个人来。沙和尚见了，连衣跳下水中，抱上岸来，却正是孙悟空的身躯，他踡跼四肢伸不得，浑身上下冷如冰。 沙和尚满眼垂泪，说道：“师兄！可惜了你，亿万年不老长生，如今化作个中途短命人！” 猪八戒笑道：“兄弟莫哭，这猴子装死吓我们呢。你摸摸他胸前是不是还有一点热气？” 沙和尚兀自说道：“浑身都冷了，就算有一点儿热气，也不可能起死回生啊。”刚说完，又是呜呜大哭，如丧考妣。 猪八戒纳闷地看着沙和尚，说道：“平时也没见你对猴哥这么重情重义啊，怎么今天却像是死了亲爹亲娘一样。” 沙和尚抹了一把泪，说道：“我却不像你，是个无情之人。” 猪八戒不屑地白了一眼沙和尚，说道：“我看你就是貌似忠厚暗藏祸心，俺老猪真是越发看不透你了。你好歹也算修仙之人，难道不知道他有七十二般变化，就有七十二条性命？” 沙和尚只好抹泪道：“只是一时忘记了。” 猪八戒说道：“来来来，你扯着脚，看我怎么摆布他。” 于是，沙和尚便扯着孙悟空的脚，猪八戒扶着头，把他拽个直，推上脚来，盘膝坐定。然后，猪八戒将两手搓热，先是捂住他的七窍，然后双手移向孙悟空的乳中穴，使出按摩禅法，不停地揉搓着。 孙悟空本来并无性命之忧，他只是被冷水逼了，气阻丹田，不能出声，幸得猪八戒按摸揉擦，须臾间，气透三关，转明堂，冲开孔窍，睁开眼睛来，正巧看到猪八戒在自己胸前揉搓，他呆萌地问道：“八戒，你好像在摸我。” 沙和尚说道：“师兄，他真的在摸你。” 孙悟空说道：“老孙吃亏了！” 猪八戒住了手，笑道：“你这个发昏的，若不是老猪救你啊，你已经就此了帐了，还不谢我？” 猪八戒竟然会救自己，这倒让孙悟空有点意外，他并没有去感谢猪八戒，而是站起身来，仰面问道：“敖氏弟兄何在？” 四海龙王一齐先生，敖广在半空中答应道：“小龙在此伺候。” 孙悟空说道：“累你们远劳了，不曾成得功果，且请回去，改日再谢。” 于是，四海龙王只好率领水族，泱泱而回，这个结果，敖广是最满意的，无论佛派还是道派，他都不得罪。 沙和尚搀着孙悟空，一同到松林之下坐定。少时间，定神顺气，孙悟空止不住泪滴腮边，叹道：“师父啊，想当年你西出长安城，离开大唐国，来到五行山下，救我脱灾殃。从那之后，我们走遍了三山六水，尝尽了万苦千辛，一心指望修成功果，没想到今天却路阻这火云洞。让我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沙和尚说道：“哥哥，不要烦恼了，我们早安计策，去哪里请兵助力，搭救师父。” 孙悟空说道：“到哪里去请救救兵？” 沙和尚说道：“当初菩萨吩咐，着我等保护唐僧，她曾许我们，叫天天应，叫地地应。如今我们到哪里请救兵去？” 孙悟空说道：“想当初，老孙大闹天宫时，那些神兵都禁不得我。这个妖精神通不小，须是比老孙手段大些的，才降得他。天神不济，地煞不能，若要拿此妖魔，须是去请观音菩萨才好。” 沙和尚说道：“菩萨若肯出手，这妖怪一定手到擒来。” 孙悟空说道：“可惜我皮肉酸麻，腰膝疼痛，驾不起筋斗云，我如何去得了南海？” 猪八戒插话说道：“有什么话吩咐，等我去请。” 孙悟空感激地笑道：“那就有劳八戒了，若见了菩萨，千万不要仰视，只可低头礼拜。等他问时，你就将地名、妖名说给他，再请教师父之事。她若肯来，定擒了此怪。” 猪八戒闻言，即便驾了云雾，向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