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母皇大人说得是（5）
对待失而复得的女儿，李治夫妻俩拿出了十二万分的珍重态度，让张依依很是享受了一番超高水准的待遇。喂奶、换尿布什么的，武媚娘事必躬亲，就连李治，对张依依的疼爱都超过了爱子李弘。 事情发生之后，武媚娘心有余悸，对张依依和李弘的安全十分上心，两个小娃娃身边不论何时何地都至少要有两个宫人伺候。 两个孩子照旧过着自己的生活，不知道外头早已风起云涌。 虽然依依最后无恙，但有人想对她下手是千真万确的事。李治本想大张旗鼓地去审问王皇后，却被武媚娘拦下。 她知道，此事王皇后也是无辜被害者。之前她以为失去了孩子，痛不欲生地想拉所有人陪葬。但此时幸得苍天垂怜，女儿无恙，又怎能轻易放过罪魁祸首？ “陛下，此事是谁人主使，媚娘心中有数。皇后娘娘是您发妻，母仪天下，不可轻动。若您信得过媚娘，且将此事交给媚娘。不出五日，我定能叫那藏在暗处的幕后真凶现行！” 李治对武媚娘的能力当然一清二楚，当初他之所以对武媚娘念念不忘，除了她不同常人的性子外，还因为她远超常人的聪慧。听她这么说，李治也不是傻子，当时混乱的情况下，他脱口定了皇后的罪，但此时回过神来，也觉出了不对。皇后为人他还是清楚的，多年无所出的她最忌讳的便是旁人拿她待庶出子女的态度论事，哪会留下这么明显的把柄，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小公主独处，再将其杀死。 不过若非安定及时被救回，他定不管王皇后是不是真凶，也非让她吃一番苦头不可！ 可若不是皇后，又能是谁？这念头刚起，李治便笑自己太傻。还能是谁？ 除了萧淑妃，谁还能这般神通广大，一出手便要重创皇后和昭仪？ 想到此，李治眼神冰冷。“你去做便是。”他如此对媚娘道。 眼下夜已深，宫灯的余晖映着武媚娘姣好的脸庞。想到她今日以为失去安定而痛不欲生的模样，李治心生怜惜，于是拥她入怀。“媚娘，对不起。没能保护好你们母女。再给朕一些时间，朕一定把最好的都给你们。” 武媚娘明白他的意思，也知今日之事虽不致李治废后，却让他更加坚定了信念。换做平日，她也许会说几句大方的话，让他宽心，说什么自己这样也很好之类的话。但她如今已经明白，在这吃人的皇宫里，若想自己过得好，若想两个孩子过得好，她就必须往上爬，爬得越高越好。 故而武媚娘轻轻回抱李治，没有说什么，却低低地啜泣起来，仿佛受了无穷的委屈。 李治听着，更觉愧疚，将她抱得更紧。 —— 翌日，得了李治之命的武媚娘等依依睡着后，与宫人玲珑一起走到翠微宫后殿一处见不得人的暗室。 宫人阿萝已遭受了残忍的酷刑，此刻已奄奄一息。玲珑见此，怕得颤抖不已。 武媚娘把玩着自己手上的玉镯，不经意道：“怎么样？招了没有？” 施刑的是李治送来的两名宦官，一人执鞭，一人执针。执鞭的回答：“回娘娘，她嘴硬得很，什么都不肯说。” 武媚娘冷冷一笑。“倒是个硬骨头。玲珑。” 玲珑一惊。“奴婢在，娘娘。” “阿萝与你素来要好，是不是？” 玲珑磕磕巴巴道：“是、是……” “她家中可有什么人？”武媚娘语气淡淡。 地上的阿萝闻言惊道：“娘娘，奴婢冤枉！奴婢没有害小公主！”其实是怕武媚娘对她的家人下手。 武媚娘嗤笑：“你对那主子可真是忠心。让我想想，莫非她答应你，要安排好你的家人？真是天真，阿萝，你入宫时日也不短了吧，难道你不知道这天底下，谁人说话才靠得住？是皇上，还是……”她故意拉长答案，似笑非笑地看着地上匍匐的阿萝，眼神渐渐冰冷，一字一顿：“萧淑妃？” 阿萝的脸更白了，只不过满是血污，根本看不出来。若非武媚娘死死地盯住她，也发现不了她那微不可见的一抖。 于是她又加了把火：“我言尽于此，你要想清楚了。皇上要杀的人，萧淑妃她保得住么？” 兰陵萧氏，是比她武家底蕴深厚。可在皇权面前，那点底蕴又算得了什么？ 武媚娘丢下阿萝走了，仿佛根本不在乎她的答案。 ……她也确实不在乎。她已经准备好要送萧淑妃另外一份大礼，来此不过是想给阿萝跟萧淑妃一点压力罢了。一下子弄死对手有什么好玩的？只有让她惧怕，不知阴谋何时会被揭发，惶惶不可终日，却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步步逼进才有趣。 出了暗室，武媚娘走了几步又停下，回过身来看着面无血色的玲珑。 “娘娘？” 武媚娘轻轻扯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玲珑的心刚刚落到实处，又被武媚娘无情的话吓得提了起来。“你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话多了些。” 太实诚了些。 “娘娘……” “明日起，去做洒扫。” 玲珑眼中已有眼泪，但她也看出今日的武媚娘绝没有往日那般好说话。她抹掉泪，一脸恭顺。“奴婢领旨。” 武媚娘拂袖而去。 —— 脸皮的厚度其实也可以随着时间的流逝增加的。 转眼张依依就当了三个月的小孩，她越来越享受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什么都不做还有人夸懂事可爱，闲了有人耍猴（李弘小盆友）搞笑的废人生活。偶尔无聊了，还能跟系统交流交流，看看母皇大人又做了什么痛打落水狗的大事。 那次张依依装死，简直给后宫带来了场几近毁灭的打击。先是王皇后被李治一张圣旨夺了后宫主事权，萧淑妃宫中的暗室里也被搜到两具死尸，经查证，正是妄图杀害安定公主的凶手——阿萝的父母。 立刻便有舆论说，萧淑妃指派阿萝谋害小公主不成，杀其父母以绝后患。萧淑妃抵死不认，要求面圣解释。但李治闭门不见，找上门来的却是气势汹汹的武媚娘。 自古搜查一事，最能方便搜查之人栽赃陷害。武媚娘也用了这般简单粗暴的法子，她找人做了三个娃娃，上面分别是她自己跟两个孩子的生辰八字，藏在萧淑妃房中。等宫人搜出时，一脸痛心疾首地送去给了李治。 时人迷信，谁都想不到武媚娘会拿自己与两个孩儿的命开玩笑。 李治勃然大怒，下旨夺去萧氏淑妃之品级，贬为庶人，打入冷宫。萧氏见大势已去，但事及子女，她无法肯定究竟是武媚娘害她，还是他人想落井下石。心生怨恨的她一把火烧了冷宫，火光中，她凄厉的笑声划破夜空：“王氏、武氏害我！愿来世我为猫，她二人为鼠，我必生生咬断你们的喉咙！” 满宫哗然。 李治怒斥兰陵萧氏教养无方，萧家女阴狠至此，还敢咒诅皇后与昭仪？ 在李治有意纵容，王家刻意打击排挤下，兰陵萧家渐渐没落。 事后，武媚娘曾遣散宫人，自己抱着张依依低声呢喃。“莫怪娘亲心狠，你父皇他忌讳关陇士族，没有足够的理由，他动不了萧家，更动不得王家。娘舍不得拿你们的性命去赌，可若不赌，咱们母子三人都要等死，萧、王两人绝不会放过咱们。故而娘将自己的生辰八字也写了上去，若死，咱们三人一起死。” 原来她也不是不怕诅咒的。 张依依不会怪她，因为她根本不信诅咒。更因为她知道，武媚娘如今就像一头从沉睡中清醒过来的母狮，为了孩子的安危，露出了尖锐的利齿利爪。 最最重要的是，她是武媚娘！是武则天，是将来君临天下的女帝，是历史长河中唯一的一个女皇帝。 她一定不会有事。 张依依伸出小手，放在武媚娘的脸上，头轻轻靠在她的颈项间，作拥抱状。 很多人都说，武则天利欲熏心，残忍毒辣。这是事实，历史做不得假。她杀过的人里有罪有应得的，也有无辜受害的。可作为安定，她的女儿，张依依从子女的角度去看，却不得不承认武则天是个溺爱子女的母亲。跟世间所有的母亲一样，为母则刚。 所以她不能理解历史上武则天子女的做法，尤其是太平公主。 武则天最宠爱的就是她，加其食邑，封地。可太平却做出送美人给自己的父皇与母亲争宠的事来，还试图废掉武则天的皇后之位。后来更是参与了多次政变，要取武则天而代之。 ……有这样的熊孩子，张依依也会忍不住做些极端的行为。 她只能想，也许武则天那时候又要掌管后宫，又要帮李治打击关陇士族，顾不得教养孩子。让他们不得不从下人们的口中认识自己的母亲。而武则天管事时，态度强硬手腕铁血，宫人们自然对其退避三舍。在言谈间，当然也是惧怕较多。 皇子们耳濡目染下，除了早年由武则天亲自教养的长子李弘和年岁较大的次子李贤之外，对武则天的感情怕大过敬。下意识觉得，自己的母亲是个铁石心肠的女人。 于是三子、四子和幺女太平都被挑拨得与武则天生分了。武则天觉得儿子们不争气，但幸好还有老大跟老二，是以没功夫管他们，不争气便不争气吧。看着太平，她总能想到死去的安定，不得不待她好，几乎是到了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地步。后来太平夫家，薛家参与谋逆，武则天不畏人言，非要在下令处死薛家前，逼得太平与薛绍和离，借此保住了太平跟她孩子们的性命。 可在太平眼中，母亲心狠手辣不顾子女生死的形象早已深根蒂固，她觉得薛家之灭亡，根本就是母亲一手造就。母女俩隔阂日深。再然后，武则天失去了长子跟次子，丈夫李治又因病无法处理政事，剩下的儿子担不得事，外有山狼虎豹虎视眈眈，她不得不打起精神去面对。 权利使人改变，这是必然的结果。 在国事上，武则天的铁腕作风助她走出康庄大道。在家事上，她与家人却越行越远。 纵观武则天一生，她似乎什么都有了。权利、地位，爱自己的丈夫。 可生了四子两女，却没有一个真心与她亲近。不是惧她，怕她，便是厌她，恨她。唯二的两个或许会跟她亲近些的，却都早早地死了。 张依依忍不住握紧了小拳头，在心里道： 则天女帝，你等我长大，我会做你最忠实的拥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