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先罚后赏
大厅里灯火明亮，暮雪和孙宪一同跪在下面，等着督公发话。 王阳关冷峻的面容上呈现隐隐怒气，似乎下一刻就要骂人。孙宪还试图和以前一样，求个饶混过去，可这次督公压根就不搭理他。 不知沉默了多久，上面的人才开了金口：“五十军棍。” 孙宪苦着脸叩头：“嗻，小的这就去。” 五十军棍不算轻罚，能打得年轻气盛的军人半个月起不来床。但他们今日确实犯了禁忌，以督公的手段，如此责罚也不算太过。 督公的规矩是，一旦说了怎么罚，就没有求饶的余地。孙宪哭丧着脸，自行领那五十军棍去了。 暮雪跪在原地，心有余悸。也许这些日子王阳关对她宽厚了些，她差点忘了他惩治人的手段了。孙宪刚去领了五十军棍，看来她也逃不了一番重责。光是传闻中东厂里那些刑具，她想想都哆嗦。 王阳关冷笑道：“你越发有能耐了，女扮男装去那种地方，若是被人看出破绽，可知道后果么！” 她的眼睛盯着地面上方方正正的青砖，不知如何回话。 他继续以训斥的口吻道：“青楼里都是些什么人！要是你被掳走怎么办？你还要不要脸？” 暮雪被他骂得狗血淋头，面子上实在挂不住了，才道：“要怎么罚，您说句准话得了。” 王阳关被她气得噎了一下，手拿扇柄指着她：“你以为我不敢动你？” 暮雪低着头，慢条斯理道：“奴才没有。奴才私自出去偷玩，确实有错，不过奴才误打误撞才进的青楼，您不能骂奴才不要脸。” “哦？这么说，去青楼全是孙宪的主意，你先前不知？” 暮雪照实道：“奴才本来只想去逛逛街。” 原来倒是他关心则乱了，也对，她好端端的去青楼做什么呢，一定是受了孙宪那小子的教唆。 想到这里，王阳关心里的气这才平复了些，扫视到她视死如归的样子，嗤笑道：“看来你是太闲了才会犯错。” “奴才不敢，只求督公给个痛快。” 他哪里舍得动她一根头发，又不得不罚，斟酌道：“一百遍《金刚经》，不抄完不许出门。” 这与孙宪的责罚相比，实在是轻之又轻。抄金刚经能使人心静，暮雪似乎也懂得他的深意，俯身谢恩。 正要退下，却听他道：“等等，就去我书房抄，我要亲自看着。” “嗻。” 夜深了，到处都是黑灯瞎火，唯有他的书房里长燃几盏油灯，明亮的芒焰跳跃着，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暮雪伏在案前抄着金刚经，他则坐在太师椅上看着兴修水利的地图。 她出去玩了大半日，早就疲累了，现下还要撑着眼皮抄经，忍不住地哈欠连天。王阳关仍然盯着地图，面不改色道：“桌上有茶，自己倒吧。” 暮雪揉了揉眼睛，摇头道：“奴才这才抄完了十遍，早着呢，茶也不管事的。” 说到此处，手忽然一酸，便将笔搁了下来。 柔美的光晕下，她的睫毛微微抖动，困得像一只飞倦了的蝴蝶，他余光瞥见，不禁微微一笑。 “行了，本座今日累了，你明夜再来抄吧。” 暮雪求之不得，连忙仓黄逃回房中洗漱歇息。一连这样抄了七八日，才终于完成这项抄经的大工程。 王阳关一边翻着她抄的经书，一边淡淡地问道：“还想出去玩吗？” “不去了不去了。”暮雪吓得连连摆手，“绝对不敢了，再出去玩儿就是小狗。” “哦？”他故作几分失望，“我明日有空，本来打算带你出去逛逛的。” “什么？”暮雪一说完，连忙掩饰住自己的惊讶，故作平静地问，“您说的是真的？” 他要带她去逛逛？什么意思？他什么时候变这么亲民了？不会是在试探她吧？ 王阳关将手上的经书放到一边，抬头冲她微微一笑：“忘了告诉你，上次你为我父亲看病，成效很好，他老人家已经痊愈。本座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既然你看好了我父亲的病，便是对我家有恩，我亲自带你出去逛逛，如何？” 暮雪连忙跪下，规规矩矩地道：“您言重了，奴才不敢当。奴才数次蒙督公恩典，您才对奴才有恩。” 王阳关命她抄经，本来是想磨磨她的性子，不曾想，竟让她对自己如此惶恐。他微叹了口气，抬手道：“地上凉，你先起来。” 暮雪站起，他才道：“既然出了宫，就不用成日跪来跪去的了。明日出门亦是如此，而且暴露身份多有不便，你也不用自称奴才。” “是。”暮雪心中窃喜，一面答应，一面道，“那明儿您想去哪儿逛？” 王阳关一眼看穿了她那点小心思，无奈地笑了：“听你的，成不成？” 翌日，他果然没有食言，亲自带她出门，而且没有带任何随从，只有他们二人同行。去到了姑苏最热闹的一条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布庄，铁器铺子，珠宝店，酒楼，杂货包子铺，栈，应接不暇。 王阳关乔装打扮，未着官服，穿着一件玄色玉绸袍子，头发用金冠束着，像是世家公子，但又不失威严之气。她着了一件月白绣缎锦衣，搭配着粉紫牡丹马面裙，比平日更添几分秀气温婉。二人走在一起，路人看去，皆觉十分相配。 经过一家叫“玉烟堂”的古玩店时，暮雪停住了脚步，琢磨着道：“蓝田日暖玉生烟，这里或许有好玉器。” 王阳关今日本就是来陪她玩的，自然听之任之，也跟了进去。这家古玩店果然非同凡响，上下三层，每层橱窗里都展有上好的精美古董，以玉器为主，也有陶瓷、金银等等，器物各式各样，琳琅满目。 她纵然在宫里见识过许多好东西，但因这些是古物，样式总归有些不同，因而仍觉得十分新奇，东看西看，兴致始终不减。 他微笑着，静静地看她像只小狸猫似的，从一楼到三楼，上窜下跳地把所有器物都打量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