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神临
残破的尸骸如雕像般竖立在大地之上，胸口的创伤还流着滚烫的熔岩，冷彻的蓝血冰冻了一切。 巨大且空洞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可它再也做不出什么动作了。 阿姆尤尔。 北境二十年来的梦魇就在尼塔瑟这疯狂的袭击下死去，它甚至还未来的及释放自己的全力。 北风之神随着阿姆尤尔的死去再一次解体，此刻这尘世的巨鲸就仿佛被无数猎食者啃食了一遍般，白骨嶙峋。 红色且燃烧着的血从它之中的框架内缓缓流淌，因为是模块化的组装，根据损毁程度的不同，已经彻底停止工作的模块纷纷下线。 狮鹫大公尼塔瑟勉强的站在甲板上，主炮开火瞬间的热量直接将甲板加热到了至极，如果不是阿姆尤尔死去的蓝血洒下，尼塔瑟说不定就直接被烤死在这之上。 尽管如此身体也多出烫伤，衣服的纤维与皮肤沾在一起，随着每一次的动作都牵扯着伤口。 不过尼塔瑟并没有停止，随着主炮开火的结束，还能运转的副炮继续开火，金属的物质被送入这已死的躯体，就像为棺材钉上钉子一般。 一击又一击，将阿姆尤尔彻底的送入那死亡的黑暗。 开火持续了十秒，副炮因为炮管过热进入了冷却期。 似乎就这么结束了。 北风之神的开火为这场战争划上了休止符，倒没有什么胜利之后的喜悦，尼塔瑟现在有的反而是一种不真切的感觉。 居然就这么结束了，阿姆尤尔居然就这么死在了自己的手上。 随着阿姆尤尔躯体的崩塌，笼罩在所有人头顶的梦魇就此消散。 湛蓝的天空，流动着希望。 没有了风暴的遮掩，军团开始重新汇聚向着残余的霜巨人发起进攻。 一切如此有序进行着，就像一个大众电影，正义往往最后得到伸张，罪恶的敌人被打败。 可尼塔瑟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就好像缺了什么一样。 被冰雪覆盖的大地之上，战士们抖干身上的积雪，迈着僵硬的步伐。 风暴笼罩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以为一切就会这样结束了。 那汹涌的寒冷几乎在瞬间将每个人拖入了绝望，四周什么也看不到，冷彻的极寒一点点夺走身体上的每一处感知。 可就在这绝望之际，风暴溃散，阿姆尤尔的身躯随着劈开天地的光崩塌倒下。 紧接着进攻的号角声响起，短暂的惊愕后，战争的狂怒再一次笼罩了所有人。 阿姆尤尔死了。 霜巨人之王死了。 北境的梦魇就这么……死了！ 主教站在战场的阴影处冷冷的看着这一切，显然尼塔瑟的战术也超出了他的想象，谁能知道尼塔瑟居然把北境最后的希望，北风之神如此豪赌的推上赌桌呢？ 所有的一切只是为了靠近，确保主炮能完全命中阿姆尤尔，为此哪怕牺牲整个北风之神也不在乎。 不得不说这群北境人还真是疯狂，连主教自己都有些被撼动了。 不过这一切也仅仅是到此为止了。 霜巨人的到来是由白鸦推动的，可所有人也没有想到的是，霜巨人的死亡也是由白鸦主宰的。 神明的归来才是这场战争真正的主角，又怎么能被这群该死的冰块抢走风头呢？ 从一开始霜巨人的毁灭就注定了。 而它们的死会成为神明归来的祭品。那充满冰冷力量的蓝血，这难道不是最为恰当的神之力吗？ 主教无声的狂笑着，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死去的霜巨人们，它们的身体在逐渐消失，本身是半元素构成的它们，属于元素的那一部分在不断的被剥离，最后流通至那未知的地方。 此刻三位一体。 庞大地窖的深处，魔鬼之王微笑的抚摸着眼前的容器，随着他的擦拭，积累的灰尘会尽数抹除，最后露出了其下那翻涌的灵魂。 这里是魔鬼之王的收藏室，他的英灵殿。 那些曾经在历史上留下伟大事迹的人物，他们的灵魂都在这里，被老人的契约所束缚永远的留在了这里。 这里就像坟墓一样。 在给予了寒霜王那虚无缥缈的“机会”后，他便来到了这里，去唤醒那些沉睡之人。 虽然他们可能不太喜欢老人，不过此刻老人显然需要他们了，没什么办法，于是他来到了这里，如此说着。 空气中的尘埃多的呛人，老人微微咳嗽，随后缓缓说道 “阿里多夫，你渴望自由吗？” 随着老人话语的升起，回应他的是容器内灵魂的一阵明灭。 它在躁动，容器内的灵魂反复撞击着，整个框架都随之颤抖。 在那几乎无法被解读的躁动中，老人明白了他所说的。 “我愿意。” 老人无声的微笑着。 漫长的时光能消磨一切。 城邦，历史，荣耀，意志。 所有的一切在时间漫长的跨度下都变得不值一提，变得无比渺小。 曾经不屈的大魔法师也在这之下臣服。 老人微笑着，打开了容器。 “那么……阿里多夫……” 轻声的密语在这坟墓般的地窖里响起，紧接着更为剧烈的躁动响起。 所有的容器都在颤抖，灰尘被散去，在其之下滚烫的灵魂在咆哮，它们犹如星辰一般，不断重复的明灭着。 在那通透的容器之中，不同种族，不同性别的面容扭曲的撞击着，微弱的哀嚎汇聚在了一起，摄人心魄。 “好了好了，我知道大家很激动。” 老人摆了摆手，感觉上就像一个站在台上，面对一群狂热粉丝的歌手，虽然这群粉丝巴不得将他撕碎。 随着老人的动作，随即所有的光都暗淡了下来，地窖恢复了正常，一切归于平静。 “所以再耐心的等一会吧，你们渴望的自由……就要来了。” 他如此说着。 于是扭曲的灵魂从那容器之中脱出，名为阿里多夫的男人从空气之中凝为实态。 多年囚禁后的自由，他并没有疯狂的乱叫，又或是喜极而泣，阿里多夫看起来很冷静，冷静的十分诡异。 他伸出手，直接无视了老人，去抚摸那本书，那本有关心灵魔法的书。 感受这熟悉的触感，那平静的身体颤抖了起来，沉默了好久之后，阿里多夫抬起头，眼中尽是忠诚。 “您需要我做什么呢？我的主人。” 听着那屈服的回答，老人满意的点头。 阿姆尤尔的身躯就如同那山峰一般巨大，只要身处于战场之中，基本都能看到那庞大身影的陨落。 寒霜王也是这众多观众之一，静静的欣赏这壮丽的死去。 二十年来的梦想在这一刻已经实现一半了，北境最大的敌人已经被抹除，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发展了。 疯狂的发展，就如同那高山滚石一般，一旦开始就再也停不下来。 内心的满足之外，寒霜王还有些遗憾。 毕竟阿姆尤尔最后由尼塔瑟杀死，不能由自己亲手终结这个敌人的生命，还是有那么些许的遗憾。 军团还在向外扩散游猎，他们环绕着一个又一个落单的霜巨人，如同狼群寻找着进攻的机会。 缠绕着绳索的弩箭贯穿了它们坚固的寒霜，随着怒牛们的狂奔，魔法震碎它们的关节，一个又一个的霜巨人倒下，紧接着被蜂拥而至的霜狼骑士们啃食殆尽。 蓝血沐浴在大地之上，可谁也没注意到的是它在缓慢的流淌，向着未知的方向。 赫莱茵与希伯来行走在战场之上，将剑刃送入寒霜的裂隙之中。 显然，这场战争已经步入了尾声，一切变得简单明了。 军团之中分散出去了一大部分，他们向着北风之神坠落的方向前进，争取止损防止造成更大的伤害。 虽然北风之神坠落了，可它的坠落却带来了战争的结束，某种程度上说，虽然北风之神出现了才不久，可在所有人的心中，北风之神已经上升到了一个难以企及的高度。 一个真正的由凡人铸造的神明。 彻彻底底属于他们的神明。 赫莱茵遥望着北风之神的方向，心中有种说不来的感觉。 他还清晰的记得那回荡在耳边的话语。 北风之神的总指挥官，尼塔瑟·阿尔西斯。 那是他的父亲，狮鹫的大公。虽然不太清楚他那个病怏怏的老爹是怎么从床上爬起来，还开了个这么大的玩意回来，不过这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 所谓寒霜王的仇视，逆反，这一切的种种，虽然没有人为赫莱茵解释，不过他差不多也明白了这一切了。 自嘲似的笑了笑，继续着杀敌。 目睹了北风之神的坠落，赫莱茵当时居然没有什么恐惧，他的父亲就在那里，可他真的一点感觉没有，反而是战争的狂怒从他心中升起。 没有什么为尼塔瑟的担忧，反而是自豪与祈祷。 阿尔西斯家在北境的历史上已经书写下深刻的一笔，所有人都会记得他们，这群用战舰撞巨人的疯子。 他们会永远活在北境人的记忆里，永世不忘。 这已经是最高的荣誉了。 于是箭矢齐射，当最后一名霜巨人被钉死在大地之上时，这一切终于结束了。 蓝血铺满了大地，每一次的迈步都变得极为艰难，寒冷的蓝血缓缓流淌，穿过一具又一具巨大的尸体。 漫长的战争后，最终迎来了胜利。 寒霜王踩着蓝血，盔甲之下，他拿出了那个容器。 金色的沙砾还在其中翻滚，随着它的运动，四周的一切出现了不确定的状态。 这是魔鬼之王给予他的机会，可到了最后他也没有用上……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用这个机会。 这是什么，都是一个未知。 不过好在这个机会留了下来，它会被封入北境的宝库，等待着下一次需要机会的时候。 一切都随着寒风结束了，可真的是这样吗？ 蓝血堆积在大地之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湖泊，在这幽蓝之中倒映着每一个人的身影，而这尽头一个扭曲的身体摇摇晃晃的前进着。 它的出现显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毕竟这里除了北境的军团，已经没有其它活物了。 可是天空坠落的雪花模糊了这一切，那扭曲的身影模糊不清。 伊戈斯站在不远处死死的盯着那里，以他的感觉来看，这么惨烈的战争就这么简单的收尾十分奇怪，似乎缺了什么一样。 西加拉没有等待什么，驱使着战车，他提起长矛便冲向那扭曲的身影。 蓝血飞舞，滴落在战车上很快冻结，长矛撕扯着空气，西加拉用尽全力将其掷出。 长矛带着巨力穿透了一切，紧接着卷着风雪刺向那扭曲的身影。 异变在这一刻瞬间发生。 它伸出了手，强有力的长矛在一瞬间被接住紧接着它诡异的扭转身体，回旋随即将长矛回掷回去。 这一切在瞬间完成，谁也没有反应过来。 西加拉的眼瞳中锋利的长矛迅速放大，紧接着贯穿了他的身体，巨力带着他撞破了战车，随后倒在冰冷的蓝血之中。 那是死一般的寂静，汹涌的怒焰喷射而出，伊戈斯没有给它第二次进攻的机会，火焰直接将它包裹。 随即剧烈的爆炸发生。 在这之中所有人都注视着这一切，直到烟消云散，其中的事物终于显露。 那是圣徒。 此刻他赤裸着，身体的血肉死去又复生，他微笑着，发出令人战栗的微笑，面部的血肉不断重组变幻，一张又一张的面容在其上不断闪回。 “如此真实的……痛苦。” 圣徒仰着头，双手扶在自己的胸口，用力的将那烧焦的血肉撕扯而下。 那真切的痛苦在此刻变得是如此的美好，比起那虚无的长眠，这如此真实的痛苦几乎令他喜极而泣。 他还活着，如此真实的活着。 圣徒……或者说祂，祂尽情的展开了双手，仿佛要拥抱整个世界一般。 “祈祷吧，凡人们。” 于是无尽的力量从脚下的大地传来，蕴含高浓度魔力的蓝血在蒸发，被祂汲取着。 这是蕴含着霜巨人之力的血，如湖泊般巨大的血，所有的力量都被祂疯狂的吞噬着，残破的躯体开始崩塌如灰尘般散去，在几个呼吸间霜巨人留下的一切就此消失。 此刻天地间只剩下了祂。 三位一体。 祂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