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节

    方亚芬在小儿子的期盼中打开了包裹，首先拿出来的是一个小包裹，她打开看，是肉酱和腊肠，这个女儿在信中有提到，还说了因为天气热，所以肉酱是非常咸的，煮饭的时候蒸一下吃，或者加点东西进去味道才会淡一点。还有这些腊肠，有二十几根。方亚芬看着，心想，女儿上个月给了他们肉票，这个月又寄肉酱回来，肯定是自己舍不得吃省下来的。

    陈荷花道：“妈，咱们晚上吃肉酱吧，放点土豆炒一炒，味道肯定好。”

    方亚芬白了她一眼：“你就知道吃，行吧，晚上就吃肉酱炒土豆。”上个月的两张肉票用了一张，还有一张藏着，军用的肉票没有时间限制，所以可以放心的藏着。他们家现在每天有五六个的鸡蛋，一个鸡蛋给四毛吃、另一个鸡蛋用来炖汤，大家都喝几口，补补身体，余下都拿去副食品收购站了，每个月有四块钱的进账，从去年到现在，都赚了三十多块了，这些钱方亚芬都存着，往年要看到几十块钱可不容易。女儿刚回来的时候，就给他们家出了赚钱的主意，真好。

    一家子看似分了，可实际上没有分，如果以后真的分了，这些钱就平分，方亚芬想的还是很明白的。这家一分，她就觉得分家好，有些人家不肯分家，婆婆总想着拿捏儿媳妇，叫她说拿捏儿媳妇哪有赚钱来的快乐。

    王有望在六套衣服中选了最小的两套衣服，然后喜滋滋的抱回房间了。方亚芬也把另外几套分了，然后叫上两个儿媳妇去上工了。

    到了地上，陈荷花马上给自己的男人分享这件事了，当然，她嗓门不小，没过多久，大家都知道白露寄了顾琛阳的军装回来，还王家每个兄弟都两套，这会儿可是羡慕死其他男人了。没有人会觉得这是人家穿过的衣服会丢脸，他们这一代的人，都是穿着别人的衣服、哥哥的衣服、甚至是爸爸的衣服过来的，所以人家穿过的衣服真的不算什么，更何况这还是军装。

    要知道王有进可是穿着顾琛阳的那件旧军装在一群大老爷面前炫耀了好久的，现在他有了新军装了，还不得更加得瑟了，顿时有人问，向他借那件旧军装了。说的好听点是借，其实是想要的衣服。

    陈荷花拉着王有进道：“那件旧的拿回家给我大哥穿吧。”

    王有进不解，他媳妇从来都是往娘家拿东西出来的，怎么现在要送东西去了？而且就算是旧军装，他也喜欢的啊，因为新的不舍得穿，可以穿救的啊。

    陈荷花见自家男人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她，她道：“你怎么那么笨啊，我这不是总是回娘家拿东西吗？偶尔给他们一件衣服，他们肯定会感动死，这不下次拿东西就更多了。”

    王有进：“可是我不舍得给，我想着自己还能穿。”

    陈荷花：“那行吧，你留着自己穿。”别人哪有自家男人重要。

    王有希也有点兴奋，大哥的那件军装他也羡慕的很，但是他性格一贯内向，一直没有开口向大哥表示要试试，现在没有想到他也有军装了，他有点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家试试。

    部队

    铁蛋眼看着快到部队门口了，他找了个地方，把自己脚上的这双破鞋子换下来，然后换上他阿奶给他新做的这双，新鞋子的布是婶子给的，他阿奶做了半个月才做好的，为了等这双鞋子，为了穿这双鞋子，他一直忍着没有来找婶子和两个弟弟，也因为忍着，所以这段时间钓的鱼都养了起来，倒是有不少了。

    铁蛋换好鞋子，把旧鞋子藏在旁边的草丛里，因为旧鞋子没地方放，新鞋子他出家门就一直藏在怀里，如果把旧鞋子藏在怀里的话，身上的新衣服就会弄张。这新衣服也是婶子给他做的。铁蛋换上新鞋子之后，看了看自己的脚，然后背起背篓走到部队门口。门口的守卫是认识这个小娃娃的，看到铁蛋，守卫道：“嫂子说了，如果看到你来，得把你带去她家，你可不能再跑了。”

    铁蛋一听，心里暖暖的，他礼貌道：“谢谢叔叔，我不跑了，我去婶子家。”

    守卫：“你认识路吧？不用我带路吧？”

    铁蛋点点头：“嗯，我认识路的。”

    他一大早就赶路了，这会儿到部队才七点多，他是特意来的早的，因为来的早可以在这里多玩一些时间。

    铁蛋熟门熟路的摸到顾家，一路上，倒是碰到不少人，他有些羞涩的避开旁人，羞涩中还带着一抹紧张、一抹自卑。大家路过，倒是没怎么注意他，只当他是哪家的军属。铁蛋在院子门口深深的呼吸了一下，然后出声：“婶子在吗？”他声音有点轻。这是他第一次自个儿进来的，之前来的两次都是白露去外面接的他，相比较，这一次格外的紧张。

    顾琛阳：“好像有人在叫你。”实在是外面的声音太轻了，他虽然一向相信自己的听力，可这嗡嗡嗡叫的声音，让他怀疑可能对方叫的是别人。

    白露道：“我没听见啊。”

    铁蛋没有听到回音，又见屋子的门开着，他就大着胆子走了进去，到了门口，他畏畏缩缩的伸出脑袋朝着里面看：“婶子……”

    白露一家四口正在吃早餐，猛地看到门口伸出一个脑袋，还真吓了一跳。不过顾琛阳早就发现有人进来了，只不过他没有出声。白露惊吓过后赶忙道：“铁蛋来了。”她起身，赶忙过去，“铁蛋快进来，吃早饭了吗？”一边说，一边帮他取下背篓。

    铁蛋有些不自在的道：“吃了，我……我钓了一些鱼，所以……”他不自在是因为顾琛阳，他不认识顾琛阳，甚至有点畏惧他，身体也下意识的朝着白露靠近。

    白露道：“吃过了再吃一点，一路走来肯定消化光了。乾乾，你带着哥哥去洗手，妈妈给哥哥盛饭。”

    顾乾道：“哎。”他拉着铁蛋出去，“铁蛋哥哥，今天我们吃山药粥，可好吃了。”

    铁蛋摇摇头道：“不用不用的，我吃过的。”

    顾乾才不听他，把他拉了出去。实际上，铁蛋也愿意出去的，因为屋子里有顾琛阳，他怕。

    等顾乾再拉着洗好手的铁蛋进来，白露的饭也盛好了，她把铁蛋的位置安排在自己的旁边：“铁蛋快来，这是山药肉丝粥，快来尝尝。”

    铁蛋有些拘谨的站着：“婶子，我真的吃过的，我……”

    顾琛阳：“坐下，喝粥，小孩子要听大人的话。”

    铁蛋还想说，但是见顾琛阳深邃的眼睛盯着他，他咽了咽口水，乖乖去坐好了。而心头……砰砰砰的跳，他好怕啊。

    白露看着好笑：“铁蛋还小呢，你说话温柔一点。”又对铁蛋道，“这是你顾叔叔，叫叔叔就好，是你两个弟弟的爸爸，你别怕，他看着凶巴巴的，其实是个好人。”

    顾坤：“爸爸是好人，不是坏人。”

    顾乾：“嗯，爸爸是好人。”

    铁蛋：“叔……叔叔好。”声音颤抖的要哭了。

    顾琛阳：“你好，以后欢迎你常来家里玩，你婶子刚来部队，她和两个弟弟都没人陪，你可以经常过来。”

    铁蛋惊讶的看着顾琛阳，这个叔叔看上去有点凶，但是……也不是那样凶的，他有些受宠若惊的点点头：“恩。”叔叔让他经常来这里玩，所以叔叔也不讨厌他，真好。

    白露给了他夹了一筷子的咸菜：“铁蛋，快吃饭，待会儿粥凉了就不好喝了。”

    铁蛋：“嗯。”

    饭后，顾琛阳出去了，铁蛋想要帮忙收拾，被白露拒绝了，让他带着弟弟在院子里玩。等白露收拾碗，看到三个人围着背篓在看。

    第81章

    白露走了过去：“你们在看什么啊？”

    顾坤欢快道：“妈妈快来看呀, 好多鱼呀, 都是铁蛋哥哥抓的, 铁蛋哥哥好厉害呀。”

    顾乾也符合：“嗯，铁蛋哥哥很厉害。”

    铁蛋黝黑的脸微红：“也没……没那么厉害, 就是钓鱼竿钓的。”

    白露道：“铁蛋的确厉害。”

    铁蛋的脸更红了。

    背篓里的鱼真的不少，三四斤重的有三条, 还有一条有六斤重, 剩下的四条大概只有两斤左右的。这么多鱼给他们家, 她倒是没有意见的，养着慢慢吃也行的，不过：“铁蛋，你和弟弟在这里玩, 婶子出去一下。”

    铁蛋：“嗯。”

    顾乾：“妈妈你去哪里呀？”

    白露：“妈妈去问问你张静伯娘，问她要不要换鱼, 马上就回来的。”和铁蛋第一次换鱼的时候, 那条鱼有三斤重, 她红烧好之后给张静拿了一盘子过去, 张静之后回味了好几天, 还专门提起过鱼, 所以白露去问一下，不知道她要不要。

    张静目前也是家庭主妇，部队里家庭主妇最多了。这个点早饭刚刚结束，张静正在收拾，就看到白露来了：“露露来了？”

    白露问：“张姐, 你之前不是说我红烧的那个草鱼味道很好吗，铁蛋又拿来了鱼交换食物，你要交换吗？”

    张静道：“要是要的，但是这个红烧鱼我不会做，你得教我啊？”

    白露：“这个没问题。”

    张静：“我得多要一条，给我婆婆那边也送一条过去。”

    白露：“数量够，有好几条呢，你跟我去看看？”

    张静：“走，现在过去。”家里晚点再来收拾，她带着两个孩子跟白露去了。

    白露把背篓的鱼倒了出来，鱼下面是笋，数量也不少，铁蛋这一路又是走走停停过来的。白露道：“张姐，待会儿这笋你拿两颗去，烤笋的味道不错，我教你怎么做，保管你吃了还想吃。”

    张姐对白露的厨艺是信的：“那行，啊哟，今天的鱼挺多的。”

    白露：“铁蛋存了半个月了。”

    张静道：“我要两条三斤的、一条两斤的。”

    白露一愣，要这么多？

    张静笑道：“可以养着，留着下餐还能吃。就这三条吧，怎么换？”

    白露悄悄道：“换粮食这孩子背过去可能会太重，我这边还要换，如果张姐觉得可以的话，不如给他钱？”

    张静道：“那最好不过了。”对他们这种不缺钱的人家来说，能用钱交易更方便。而且这种事情你知我知，也不怕传出去。再说，就算传出去了，就说铁蛋是认的侄子，侄子送点东西过来，她当婶子的给点钱怎么了？只要不是那种过分的投机倒把，像这种交换食物的，都是允许的。而且村里人跟部队交换东西的也不少，尤其是布，部队不少人跟村里交换过，“这三条鱼，我给两块钱吧。”

    铁蛋赶忙道：“谢谢婶子，不……不用那么多的。”

    张静道：“不多，要的，咱们吃不到鱼肉，你能送来我高兴都来不及呢，多了就给你买糖吃，少了我就占个便宜，我去拿钱，露露你给我一个篮子装鱼。”

    白露：“哎，好。”

    张静出去之后没过多久，章大妈来了：“露露啊……”她有些尴尬。

    白露汗毛都差点竖起来：“章大妈，您怎么来了？您这是？”

    章大妈道：“是这样的，我刚才看到张静从你这拿着鱼出去，你这还有鱼吗？能给我换两条吗？我儿媳妇这不是怀孕吗？最近特别想吃鱼，这每次去菜场也都没有买到鱼。”实际上，章大妈自己也想吃。

    白露还以为章大妈想抓着机会去告她投机倒把了。不过，告了也没有用。因为投机倒把管不到部队，而且部队和附近的村民换东西，都是光明正大的，章大妈也和村民换过布的，她从村民口中知道，部队里的家属都和他们换过，所以这种举报的事情她不会做，这一举报可是把整个部队的家属都得罪了。加上她自己平时也想换的，换布啊、换鸡蛋啊，所以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她不会做。

    白露道：“您要换几斤的鱼啊，用什么换啊？”

    章大妈看了一下鱼，大约三斤的还有两条、六斤的有一条、两斤的有三条，她直接要了一条六斤的：“就这条……”说着，又偷偷对白露道，“露露啊，你问问孩子，我用钱跟他换可以吗？之前我和村里人换布的时候，他们可以用钱换的。”

    白露道：“这不太好吧……这样吧，您给八斤大米吧、或者八斤面粉也行，如果给番薯土豆之类的，按照供销社的价格，得给大米的三倍。”

    章大妈：“……”她哪有这么多大米？他们家的大米都是用粮票买的，都不够自己吃的。

    白露道：“如果章大妈您粮食紧张的话，我可以帮您给，您到时候再还我就可以了。我们从老家回来，带回来两袋粮食，加上我前几天也去买了些，家里还有粮票，所以我们家的粮食暂时够的。”白露手中的粮票的确不少，顾琛阳这六年来寄给赵秋萍的粮票，她都没怎么用过，赵秋萍都在村子里直接跟村民买粮食的，所以粮票都用不到。赵秋萍去了之后，这些票都在白露的手中。

    再说，白露可以跟张静用钱交换，但是跟章大妈不行，必须用粮食。

    章大妈道：“那行，那我先拿八斤大米过来，回头没米了就来向你借。”这也是趁机和白露和好的机会，他们家顶着碰瓷事件，到现在都出不了门，就怕别人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们。

    白露道：“行的，没问题。”

    张静拿了钱回来，看到章大妈在这里，她都惊呆了，等章大妈和她打了招呼出去之后，她拉着问：“露露，她这是？”她们说话声音一向很轻的，会注意着左邻右舍，就是刚才说用钱的时候，也是轻声的。

    白露道：“你拎着鱼出去的时候，给她看到了……”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张静道：“敢情她一直盯着我们看呢。”

    白露听了哭笑不得。

    张静：“我回去杀鱼了，中午就做红烧鱼，回头你这边没事了过来教我。”

    白露：“行，还有这两颗笋你给带上，是铁蛋送的。”

    张静道：“谢谢铁蛋了，回头也来我们家玩。”

    铁蛋：“谢谢婶子。”这笋是他拿来给白露婶子的，但是他知道白露婶子送给这个婶子是人情，是为了他好。

    张静才走，章大妈拿着八斤大米过来。这会儿才月中，买来的米还有，所以八斤她也拿得出手。

    白露收了米放在一边：“大妈，你们家吃笋吗？”

    章大妈道：“吃啊，我们家是农村的，农村里有竹林，到毛笋冒尖的时候，都会去挖。”

    白露挑出两颗笋：“这两颗给你，是铁蛋送的，这孩子可怜，家里有个奶奶要养，爹娘在他出生不久就去世了，奶奶又是身体不好的，从小一个人磕磕巴巴的照顾奶奶，所以才钓了鱼来这里交换，他的情况他们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您跟他交换，他感激的很，所以这笋你可别客气。”

    章大妈当然不会客气了：“那真是谢谢铁蛋了，回头有鱼了，再来找章奶奶，章奶奶家就在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