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 偏见
李萍萍沉默了足足有五分钟，然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对，蓉蓉你说的对。” 李蓉蓉仰头看天，神色一片傲然：“所以我有没有资格管你要钱？” 李萍萍落寞地回答：“有，你当然有，不管我们有没有血缘关系。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们是有感情的，你可以不把我当亲姐姐，但我始终把你当亲妹妹。” 李蓉蓉大大方方地伸出了手：“所以还墨迹什么？把钱都给我吧。不要嘴上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一遇到钱的事就往后躲，太虚伪！” 李萍萍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默默的打开了抽屉，从里面拿出了所有的钱。 “这里面还有4000块钱，就这么多了，真的没有了。” 李蓉蓉毫不客气地接过了钱，却看向了我，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刚才不是有很多话么？不是有很多大道理要教我做人么？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我叹了一口气：“没有什么大道理了，但我还是觉得你是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李蓉蓉阴阳怪气的笑：“好了，别在那装出一副讨厌的义愤填膺的样子了，你和李萍萍是朋友？好啊，现在只有7000多，买手机还不够，要不你替她出点怎么样？但你听好了，不是我借你的，要是借也是李萍萍借的！” 李萍萍变了脸色：“蓉蓉！你找我也就罢了，怎么可以对欢喜这样！” 李蓉蓉不屑一顾，冷笑道：“呵呵，果然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你自己虚伪又矫情，你的朋友也都是假模假样的。指责我不心疼你，好像她多关心你一样。她要是真心疼你，帮你出钱啊？有钱就拿钱，没钱就别逼逼！” 李萍萍还想说什么，已经被我制止了。 “好了，萍萍姐，不要再说了，剩下的钱我出，我看你累了，我也累了，大家都累了，到底为止吧。买手机差多少？3000是么？我给你。” 我因为做生意，所以身上是经常带着钱的。 于是拿出钱，递给了李蓉蓉。 李蓉蓉接到钱，趾高气扬地走了，像是取得了多么辉煌的胜利。 是啊，站在李蓉蓉的角度，她今天真的是志得意满，大获全胜。 不到拿到了买手机的钱，还用身世的秘密狠狠伤害了李萍萍。 抱了从小嫉妒的一箭之仇。 …… 李蓉蓉走后，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李萍萍。 本来晚上是想带她们母女一起吃饭的，但现在看，李萍萍应该是没有心情了。 “萍萍姐，那晚上我带妞妞一起去吃饭吧，你好好休息吧。” 我想李萍萍应该想好好静一静。 “欢喜，谢谢，麻烦你了，那些钱我会尽快还给你的。”李萍萍对我说。 “萍萍姐，你这么说太见外了，以我们的关系不用说这些。我这还有点钱，你拿着给妞妞去幼儿园报名吧，孩子上学是大事，不能耽误。” 一边说，我一边从身上把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 大概能有四五千的样子。 我很真挚，一点都没有装假做戏的意思。 我也没想李萍萍会不会还。 不要看我的钱，一毛钱，一分钱都不愿意给我的父亲母亲和哥哥。 但我给李萍萍钱却是一点都不吝啬。 因为与你有血缘关系的不见得就是你的亲人。 能关心温暖你的，才是你的亲人。 …… 李萍萍没有和我客气。 第二天，她带着妞妞去了那家收费很高的幼儿园报名。 我本以为妞妞上学这事已经解决了，虽然多花了不少钱。 但树欲静而风不止。 那天中午，我恰好经过了那家幼儿园。 因为我知道，这个时间正是李萍萍接妞妞放学的时候，所以特意过去，要和她们一起回来。 可我却发现，幼儿园的门口围着很多的人。 吵吵闹闹。 还听到有人在喊。 “出去！” “恶心！” “不欢迎你们！” 我不明所以，走过去一看，不由得愤怒起来。 原来在幼儿园的门口，聚集着几十人，看起来都是学生家长。 李萍萍也在里面。 成为了被其余家长声讨的对象。 一个打扮奢华的女人，一手掐腰，另外一手指着李萍萍的鼻子：“你算什么东西？你的妹妹竟然敢和我的孩子一起上学？真是恬不知耻！自己不知道自己身上多脏么？都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脏病！你不知廉耻、没羞没臊，你孩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其余的家长也都纷纷附和：“巧巧妈妈说的对，不能让这种人的孩子在这里上学！” “多亏有巧巧妈妈认出了这女人是做那行的，要不是岂不是被浑水摸鱼了？呸！” 李萍萍始终紧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看着像是幼儿园领导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抱拳作揖道：“各位家长，各位家长，安静，请大家安静，我们这里是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不要喧哗，影响不好。” 那个巧巧妈妈一撇嘴：“影响？你们还知道影响？既然那么在乎影响，就不要什么人都放进来！你们收钱了心满意足，考虑过对我们孩子的影响么？跟着学坏了怎么办！” 幼儿园领导开始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就问到底是怎么了。 一个学生家长用充满嘲讽的语气说：“郑主任，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这个女人是做那个的，最下贱不过了，她的妹妹现在居然进了这家幼儿园，这个我们绝对不答应！” “是啊，必须让她妹妹离开，你也说这里是教书育人的地方，不是藏污纳垢的地方！” “我们抗议！” 这些人议论纷纷，聒噪起来。 那个郑主任听到了这些家长的议论，也是吃了一惊。 他伸出双手，试图安抚这些家长的情绪：“各位家长，不要激动，听我说，我们幼儿园的招生标准里面，并没有对孩子的家庭背景有什么强制要求。再说了，只是一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也不参与大人的世界，你们也不要太敏感了，大家心平和气一点好不好？这么搞，太难堪了。” 看得出，这位郑主任还是比较讲道理的。 并没有因为李萍萍的职业去歧视她。 可惜，这些家长都不想善罢甘休。 “不让那孩子退学，我们就不来上课。” “让你们园长出来！” “我们去找记者来曝光！” 而那个巧巧妈妈最为活跃，她大声质问郑主任：“郑主任，你这么偏袒这个女人，是不是你们私底下有一腿？她和你有什么肮脏交易，你才让她妹妹在这里上学？我记得你好像结婚了吧，你这么维护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你媳妇知道么？” 这话很不怀好意。 周围的人都发出了一阵的哄笑。 郑主任的脸红了。 他还想说什么，一直没有开口的李萍萍终于开口了：“好了，郑主任，给您添麻烦了，我们不念了。” 郑主任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了。 显然，他很担心再维护李萍萍的话，真被这些长舌妇们编造出什么流言蜚语，传到自己的媳妇耳朵里，真在家庭里面搞出什么风波来。 虽然我很清楚，郑主任与李萍萍是清白的，什么猫腻都没有。 但谣言是杀人不见血的刀。 他不得不有所戒备。 这时候，中午放学的铃声响起来了。 一群可爱的小孩从幼儿园里面三五成群的走了出来。 叽叽喳喳，欢声笑语，无忧无虑。 妞妞也在里面，她还和另外一个小女孩手拉着手。 门一开。 巧巧妈妈急忙冲了上去，一把拉过了妞妞身边的小女孩，黑着脸呵斥道：“巧巧，不是告诉你了么？不要和这种野孩子玩！她身上脏！” 然后又看向了郑主任：“郑主任，我要求对教室进行全方位的消毒！” 妞妞显然被这一幕吓坏了，有些不知所措。 李萍萍走了过去，拉着妞妞的手：“走，我们回家。” “姐姐，今天老师夸我了，说我儿歌唱的最好听，还说下周的合唱比赛让我站在第一排呢。” 妞妞的话中充满了兴奋和骄傲。 可这话此时落在李萍萍的耳朵中，她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肯定是心酸到了极点吧？ 李萍萍的声音倒是没有显得痛苦，而是故意装出了开心的样子：“妞妞真棒，只是我们要换一个幼儿园了。” 妞妞有些不理解：“为什么呢？妞妞很喜欢这里的。” 李萍萍当然不能告诉妞妞，因为这里的人不喜欢你。 只能找了一个理由安慰道：“因为这里太远了。” 妞妞很懂事，虽然她心里面不愿意，但还是点头：“好，找一个近点的幼儿园，姐姐就不用每天接我都走这么远，这么辛苦了。” 李萍萍拉着妞妞，向我这边走来。 我心里面酸楚，但脸上却只能挤出微笑。 此情此景，让之前跟着起哄的很多家长都有些于心不忍了。 “其实郑主任说的也有些道理，大人怎么样不评论，小孩子是无辜的。” “是啊，我们是不是有些过分啊？那小孩看着挺可爱的。” 这些人的议论让领头闹事的巧巧妈妈不高兴了。 她尖声说道：“哈哈，现在你们开始一个个的装开好人了？别说我没有提醒你们，上梁不正下梁歪，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种人家的孩子长大了也不会是什么安分的！还有，就算她现在小，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但不是还有一个不要脸的姐姐么？留着她，说不定以后开家长会都要拉客了！” 这话实在是太难听了。 太过分了。 本来目睹了这一切的我，是不想说什么的。 因为无话可说。 这些人就是对李萍萍有偏见。 就是歧视。 你说服不了他们。 但现在，这都不是偏见和歧视了。 这是当众挑衅。 这是人身攻击。 不只是攻击大人，还在攻击孩子。 这是我不能容忍的。 因为李萍萍都说了，妞妞以后不在这里读书了。 你还依依不饶，咄咄逼人。 这太欺负人了吧！ 就算李萍萍再不堪，可她并没有伤害过你啊？ 谁给你的权利，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去审判她？ 你真是太不把别人当人了！ 也真的是太把自己当人了！ 所以我不能忍了。 反正我就是这样的性格，我也不想改了。 直言快语，我开心。 你往我朋友的心上捅刀子，就不要怪我往你的心上捅回去。 这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我先掏出了耳机和手机，从手机里面选取了一首欢快的儿歌，然后把耳机塞进了妞妞的耳朵里，打开了音乐。 有些话，他们可以毫不顾忌地当着孩子的面说出来。 一点都不考虑对孩子心灵造成的影响。 但我要考虑。 妞妞受到的滋扰实在是太多了，我可不想再让妞妞幼小的心灵，沾染更多世间的尘埃了。 …… 然后，我来到了那些人的面前。 我看着说话说得口沫横飞的巧巧妈妈。 “你说我姐姐是做那行的女人，所以不要脸是么？” 巧巧妈妈看着我，一脸的高傲：“是啊，是我说的，她就是不要脸，我说错了么？” 我微笑：“你没错。只是我很好奇啊，你是怎么知道我姐姐的职业的？是你经常去那种地方么？还是你老公经常去那种地方么？还是其实你也在那种地方上班？” 我的质问，让巧巧妈妈一下子变了脸色。 她怒了：“我怎么会是做那个的！我怎么会那么不要脸！我是气不过！” 看着她的气急败坏，我笑了：“你看看，果然我想的没错，其实是你老公经常去那种地方吧？所以你才讨厌那些女人？” 巧巧妈妈受到了刺激。 她高声喊：“对！我是去那里找过我老公！我老公本来很好的，都是那些不要脸的女人在勾搭男人！让我老公学坏的！所以我讨厌她们！所以我绝对不能让她们的孩子和我的孩子一起上学，因为她们不配！我这是捍卫正义！这可是附近很高端的学校！不是阿猫阿狗都可以来的！” 说完，她挑衅地看着我。 我看着她的眼睛：“是，你是在捍卫正义，你很了不起，你理直气壮，之前我听你说，不要脸女人的孩子，不配读这样高端的学校是么？” 巧巧妈妈回答：“不错！” 我又问：“那不要脸男人的孩子，配不配呢？具体一点说，你的孩子配不配呢？毕竟能去那样的地方鬼混，你老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吧？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不要和我说，你老公是被逼着去的，我见过被逼着喝酒，逼着打牌，没见过被逼着玩女人的！” 巧巧妈妈被我问住了。 我不依不饶：“所以，你是不是也得给你孩子办退学了？” 我又看周围那些围观起哄的。 “刚才你们不是喊的很热闹么？希望你们可以做到一视同仁，千万不要厚此薄彼啊，否则，我都看不起你们！” 那些人都被我说愣了。 然后齐齐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巧巧妈妈。 让巧巧妈妈顿时从之前的群众领袖，变成了孤立无援。 巧巧妈妈有些慌了。 她不敢面对我。 把求助的眼神看向了那位郑主任。 可郑主任刚才被这个女人用挑拨夫妻感情威胁，现在怎么会对她有好感？ 于是正色地说：“我觉得我们要公平、公正，现在妞妞已经退学了，我们希望你的孩子也要这样做。” …… 我们已经走出了好远，我还能听到后面传来的巧巧妈妈撒泼打滚的哭闹声。 妞妞还戴着耳机。 我问李萍萍：“萍萍家，那女人的老公……” 没等我问完，李萍萍摇头。 “不是，和我没有一点关系，不是我的客人。” 我奇怪了。 如果那女人的老公，真的与李萍萍有过生意往来，那我还可以理解她对李萍萍的敌意。 虽然从道理上讲，这事不怪李萍萍，而是怪她的老公。 但现在，李萍萍与她的老公完全没有瓜葛，她至于如此针对么？ 见我不理解。 李萍萍一阵苦笑：“我还帮了她一次。” 然后李萍萍告诉了我，她与巧巧妈妈的纠葛。 三天前，李萍萍目睹了一场大戏。 是一个女人，来找她在外面快乐的老公回家。 但是老公不但不回家，还当着外面女人的面，把自己的原配，狠狠打骂羞辱了一顿。 然后搂着外面的女人扬长而去。 留下原配在地上哭天抢地。 原配还扭到了脚，天上还下起了雨。 可以说，这个原配真是狼狈凄惨到了极点。 李萍萍心好，把那个原配扶了起来，然后还送到了一个小诊所。 在小诊所里面，那个原配委屈地诉说自己的伤心往事。 “所以那个原配就是巧巧妈？”我问。 李萍萍点头，表示就是她。 我真的不懂了。 “那你不是帮过她么？她为什么要如此对你？” 李萍萍叹息一声。 “开始我也不懂，但现在我懂了，如果我们那天之后，再也不见面，那她会感激我。可后来我们又见面了，还是同一个班级的家长，所以她就开始憎恨我了。” 我开始还是有些不明白，但随后，我想通了。 这就是人性。 有的人，不喜欢被人看到自己的弱点，不喜欢让别人知道自己曾经卑微过。 那样会影响他们的骄傲。 就比如巧巧妈妈。 她不想别人知道，她是一个不被老公爱的女人。 但李萍萍知道。 李萍萍见过她最屈辱时的样子。 所以尽管李萍萍是无辜的，还帮过她，她也要把李萍萍从自己的世界里撵走。 撵走了，她就可以继续做一个优雅的女人。 仿佛自己的那些狼狈从来都没有发生过。